那天我本来是要去面试的,真的。穿上了唯一一套熨得笔挺的西装,提前四十分钟就到了那栋气派的写字楼。可谁能想到呢,电梯上到一半,突然哐当一声,灯全灭了,卡在12楼和13楼中间,纹丝不动。
我按了紧急呼叫铃,那边传来保安淡定的声音,说马上检修,十分钟就好。行吧,十分钟,我松了松领带,靠在轿厢壁上刷手机。头顶的通风口忽然传来几声奇怪的闷响,接着,一滴、两滴……黏腻冰凉的液体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滴在我头上、肩膀上。
是中央空调的冷凝水管爆了,混着铁锈和多年积攒的灰尘污垢,那气味简直无法形容。我恶心得差点跳起来,浅色西装彻底毁了。更糟的是,那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,我的皮肤开始发红发烫,刺痒难当。
紧急呼叫铃里,保安的声音也慌了:“什么?强碱性的?先生您千万别动,我们马上救您出来,您得立刻清洗!”
电梯门被强行撬开一条缝时,我已经快痒得失去理智了。几个维修工和保安的脸在缝隙外晃动。“快快快!先救先生出来!这层楼的女厕门口正好有个应急冲洗喷淋头,是应对化学灼伤的,快带他去冲!”
我几乎是被他们从电梯里拖出来的。刺眼的应急灯下,我根本看不清方向,只感觉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扒掉我散发着怪味、正在嘶嘶作响的西装外套和衬衫。皮肤接触到空气,那股灼烧感更猛烈了。
“裤子!裤子也得脱!快!”
求生欲压倒了一切羞耻心。我几乎是懵着让他们褪下了我最后一点尊严,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着向前冲去。
“开关在这儿!”
冰凉的、压力极大的水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,激得我浑身一哆嗦,但瞬间缓解了那可怕的刺痒。我贪婪地让水冲刷每一寸皮肤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就……就在这时候。
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,睁开了眼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我刚才没注意到,正对着我这个露天冲淋位的,是一扇巨大的、正在缓缓打开的电动玻璃门。门里,是一个灯火通明、座无虚席的阶梯会议室。一张张愕然的脸,齐刷刷地转向我,他们胸前的参会证还随着身体的转动轻轻晃荡。
而我,赤条条地,一丝不挂地,站在哗哗作响的水幕中,手里还抓着我那件被强碱烧出洞的破衬衫。
空气死寂。只有水流砸地的声音,和我那颗快要原地爆炸的心跳声。
一个拿着话筒、站在讲台上一看就是主讲的男士,扶了扶眼镜,非常不合时宜地对着麦克风喃喃自语,声音传遍整个会场:“……我们下一部分的议题,是关于……嗯……职场中如何应对突发状况……”
我僵在原地,大脑一片空白。下一秒,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,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,我竟然下意识地,把手里的破衬衫,默默地,挡在了身前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间会议室,正在举办一场大型行业峰会。而那扇我以为的“女厕”门,其实是会场的主入口。至于那个应急喷淋装置,理论上它的使用区域是三米外的设备间,谁让我当时站得那么不是地方呢?
保安最后拿来了一张银色的应急保温毯把我裹住。我低着头,在一片诡异而克制的寂静中,穿过了整个会议室侧边的过道,感觉那短短几十米,比我这一生走过的路都要长。

那份心仪的工作当然黄了。但神奇的是,这个故事却没黄。它成了我们行业里一个经久不衰的传说,版本越传越离谱。以至于很久以后,有一次我去参加另一个会议,一个陌生人盯着我看了半天,忽然眼睛一亮,惊喜地指着我喊道:
“哦!我想起来了!你就是那个……那个在峰会上搞行为艺术的‘坦诚相见’哥,对吧?佩服佩服!”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