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缩在桥洞底下,那件穿了五年的旧棉袄根本抵不住腊月的寒气。风像刀子似的,从江面刮过来,钻进骨头缝里。他摸了摸口袋里最后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,这是他和儿子小远今晚的饭钱,也是明天……不知道还有什么明天。
就在三天前,他失去了最后一份工作——仓库守夜。老板嫌他年纪大,动作慢,辞退时连最后半个月工资都扣下了,说是赔偿打碎的一箱玻璃杯。他知道,那箱杯子早就坏了,只是找个由头而已。妻子三年前病逝,欠下的债还没还清,如今又添上房租的拖欠,房东最后通牒,明天再交不上,就锁门。
小远才八岁,正趴在一张捡来的旧报纸上,借着昏暗的光写作业,手指冻得通红。“爸,我饿了。”他小声说,没抬头。
老周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。他站起身,“小远,你在这儿等着,爸去买点吃的。”
他走上江堤,看着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,却没有一盏灯是为他们父子亮的。绝望像冰冷的江水,一点点淹没他。他甚至想到了最坏的那条路——带着孩子一起跳下去,一了百了。
就在万念俱灰的那一刻,他模糊的视线里,出现了一个在堤边跑步的身影。那人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,踉跄几步,一个小巧的黑色皮夹从运动腰包里滑落,他却浑然不觉,很快跑远了。
老周下意识地走过去捡了起来。皮夹很厚,打开一看,里面是厚厚一沓百元大钞,还有几张银行卡,以及一张证件。照片上的人,正是刚才那个跑远的中年男人。
这笔钱,足够他还清欠租,足够他和小远过个好年,甚至能支撑他再找一段时间工作。巨大的诱惑像魔鬼一样低语。他环顾四周,凌晨的江边空无一人。
他的手颤抖着。他想起妻子临终前抓着他的手说:“咱人穷,志不能短。要给小远做个样子。”他又看了看桥洞方向,想起儿子那双信任的眼睛。
那几分钟,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最终,他长长吐出一口白气,仿佛把所有的贪念和绝望都吐了出去。他按着证件上的信息,找到上面的公司名称,抱着最后一丝希望,牵着儿子,一路问了过去。
站在气派的办公楼前台,他像个误入新世界的乞丐,保安警惕地盯着他。当他说明来意,并拿出那个皮夹时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失主很快被找来,是这家公司的老板。他激动地接过皮夹,里面的现金、卡、合同草案一分不少。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、面黄肌瘦的男人和他身后怯生生的孩子。
“你……你需要什么回报?这些钱,你可以拿走一部分,这是你应得的。”老板说。
老周摇摇头,嘴唇干裂,“不是我的,不能要。捡到了,就该还给您。”
老板沉默了片刻,仔细打量着他,看到他眼底的疲惫和坚守,又看了看他身边懂事的孩子。“你以前是做什么的?现在……有困难?”
老周抿着嘴,最终只是淡淡地说:“以前在厂里干活,后来守仓库。现在……没事,都过去了。”
老板没再多问,只是坚持要请他们吃饭。在热气腾腾的饭馆里,看着小远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,老周的眼圈红了。
第二天,老周接到了那位老板亲自打来的电话。原来,老板的公司旗下一个仓储中心,正缺一个经验丰富、责任心强的仓库管理员。
“老周啊,我信得过你的人品。这个位置,比你以前守夜辛苦,但重要得多,你来帮我看着,我放心。工资和待遇,按正式员工最高的标准来。”

老周拿着电话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。他看向窗外,阳光刺破连日的阴霾,正好照在儿子崭新的作业本上。
绝路的尽头,并非都是悬崖。有时候,那只是你心灯亮起的地方,光照进来,奇迹就发生了。他坚守了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,而生活,最终没有辜负这份坚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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