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头捏着那枚磨得发亮的棋子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茶馆二楼的窗半开着,晚风裹着远处栀子花的甜香溜进来,却吹不散棋盘上铁桶似的困局。他的“帅”被我的“车”和“马”死死摁在九宫格里,动弹不得。围观的老李已经打着哈欠开始收扇子,这盘棋似乎已经嚼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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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将。”我挪了一步车,声音平静。胜负已定。

老张头却没推盘认输。他捻着下巴上几根灰白的胡子,眼睛眯得像喝了烈酒,死死盯着棋盘右角一个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、落满了灰的“炮”。那棋子从开局第三步就挪在那儿,再没动过,像个被战火遗忘的哨兵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老李的哈欠打了一半,僵在脸上。

忽然,老张头那枯树皮般的脸上,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的涟漪,轻得几乎看不见。他伸出两根手指,拈起那门“死炮”,不紧不慢地,越过楚河汉界,轻轻地、却无比清晰地敲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位置——“象”位。

“垫。”

就这么一下。

整个棋盘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。我的“车”瞬间成了个笑话,所有的杀招被这轻飘飘的一记闲棋彻底化解。它不仅解了围,更在我自以为铜墙铁壁的后方,埋下了一根致命的刺。接下来的几步,我仿佛不是在走棋,而是在被他牵着鼻子破解一个早已为我设好的谜题。那门过河的“死炮”竟活了过来,在我阵中左冲右突,与它遥远的“帅”遥相呼应,把我所有的子力都钉死在尴尬的位置上。

不过七八个回合,攻守易形。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将被他一个小“卒”和那门横冲直撞的“炮”逼得走投无路。

“将。”他落下最后一子,声音依旧平淡,甚至端起旁边的搪瓷缸,呷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。

我愣了很久,才缓缓吐出一口气,心悦诚服地笑了:“绝处逢生……不,是死而复生。张老,您这是给我上了一课。”

老张头摆摆手,开始一颗颗往回捡棋子,那枚立下奇功的“炮”被他格外珍惜地擦了一下,才放入棋盒。“哪有什么死棋哟,”他慢悠悠地说,眼神里透着历经世事的通透,“子力放在那儿,是死是活,不全看下棋的人怎么用嘛。你觉得是绝路,换条路走走,搞不好就是通天大道。”

窗外最后一点霞光收尽了,棋盘上的硝烟散尽,只留下一股若有若无的茶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