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发誓,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踏进那家市立第三医院,尤其是那栋老旧的住院部大楼。
事情发生在我大三那年的暑假,我妈因为严重的贫血需要住院输血。她被安排在了住院部B栋七楼,那层楼据说以前是血液科和肿瘤科混用的,走廊尽头的窗户永远关不紧,夜里总呜呜作响,像有人在低泣。
住进去的第三天下午,护士来给我妈挂上了血袋。那袋血看起来和别的血没什么不同,暗红色,粘稠。但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,我总觉得那红色深得有些异样,近乎发紫,袋身似乎也比平常的更冰,摸上去一股子沁入骨髓的寒意。
我妈输上血没多久就睡着了。我靠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玩手机,窗外天色渐渐暗成墨蓝。
然后,事情开始不对劲。
先是那袋血。我无意间抬眼,发现血袋里的液体似乎……不再是均匀的红色。它好像分层了,底层是暗红,但上层,极其缓慢地析出了一丝极淡的、几乎透明的黄色液体,像搁久了的油。
我以为眼花了,揉揉眼睛再看。没错,那丝黄色正慢慢汇聚,像有生命的触须,在血袋里诡异地扭动、伸展。
我心里一阵发毛,立刻按了呼叫铃。等了快十分钟,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才慢吞吞地进来。
“怎么了?”
“护士,您看看这血袋,是不是有问题?颜色好像不对。”我指着袋子,声音有点发颤。
小护士凑近看了看,又拿起血袋对着光晃了晃。那丝黄色在她晃动的一瞬间,倏地消失了,重新融回一片均匀的暗红。
“没问题啊,你看花眼了吧?”她打了个哈欠,“输血反应不是这样的。安心啦,有事再叫我。”说完就又拖着疲惫的步子出去了。
我僵在原地,背脊一阵发凉。我绝对没有看错。
房间里只剩下我妈平稳的呼吸声和点滴管里“嗒、嗒”规律滴落的声音。不,好像不止。
我屏住呼吸,听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、断断续续的……吮吸声。
不是从我妈那里传来的。声音的源头,似乎是……那根连接血袋和针头的透明输血管。
我猛地盯住那根管子。里面的血液正常地流动着。
但下一秒,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——输血管的内壁上,不知何时,附着了一层密密麻麻、针尖大小的白色颗粒!它们随着血液的流动微微颤抖,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。那细微的吮吸声,就是它们发出的!
我吓得几乎跳起来,手忙脚乱地想去关调节器。
“别动……”
我妈突然醒了,声音嘶哑得可怕。我回头,发现她正睁着眼睛看我,眼神却空洞得吓人,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快得抓不住。
“妈?你感觉怎么样?这血好像有问题!”
她没回答我,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袋血,喉咙里发出一种模糊的、类似叹息又类似呻吟的声音。然后,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没有扎针的那只手,伸向血袋,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近乎迷醉的渴望表情。
“真好……闻……”她喃喃自语。
就在这时,那袋血突然轻微地鼓动了一下。
像一颗巨大、暗红的心脏,搏动了第一次。
咚。
一声沉闷的、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血袋里的声响,清晰地撞进我的耳膜。
紧接着是第二下,第三下……它开始像心脏一样,缓慢地、规律地搏动起来!那层白色的颗粒随之疯狂抖动,吮吸声变得急促而响亮!
我妈的手几乎要触碰到血袋了,脸上那迷醉的表情变得诡异而狂热。
我吓疯了,不顾一切地冲过去,一把死死掐住了输血管!
几乎是同时,搏动停止了。白色颗粒瞬间消失。血袋恢复了死寂的暗红。
我妈猛地倒回枕头,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闭上眼睛陷入昏睡,脸色苍白得像纸。
我全身都被冷汗浸透,颤抖着跌坐回椅子,大脑一片空白。
几分钟后,那个小护士端着药盘进来准备换药。她看到我死死掐着管子的手,皱起眉:“你干什么呢?这样会回血的!”
她走过来,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血袋和管路,又看了看我妈。
“一切正常啊。你看你,太紧张了。”她语气轻松,甚至带着点责备,“快松手,输完这袋就好了。”

她轻而易举地掰开我僵硬冰冷的手指,调整了一下滴速,记录了一下,若无其事地走了。
我像虚脱了一样瘫在椅子上,看着那袋恢复了“正常”的血,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。
他们看不见。
或者说,那东西……只让我看见了。
后来我妈输了那袋血后,检查指标确实好转了,很快出了院。但她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、极淡的……我从未在她身上闻到过的、类似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。
而且,她偶尔会看着窗外,无意识地哼起一段我从未听过的、调子古怪又压抑的旋律。
我问她什么时候学的,她总是茫然地摇头,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。
我再也没去过那家医院。但我常常做同一个噩梦:一个巨大的、搏动着的暗红色血袋,悬挂在无尽的黑暗里,内壁上附着无数白色的颗粒,发出永无止境的、贪婪的吮吸声。
咚……咚……咚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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