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毒棉球的凉意还没散尽,三根银灰色的电极片就轻轻贴在了我右臂的肱二头肌上。李医生调整着肌电监护仪的旋钮,屏幕上瞬间跳出几条纤细的、颤抖的波形,像寒风里挣扎的蛛丝。

“小宇,试着轻轻握一下拳。”她的声音很柔和,可我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——这只手臂,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车祸后,就像个生锈的零件,连抬起来都费劲,更别说“自主收缩”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气,集中所有意念,试图让右臂的肌肉动起来。指尖刚有一丝紧绷的感觉,监护仪突然发出“嘀”的一声轻响,屏幕上的波形猛地跳了一下,随即又散成了细碎的杂波。“肌肉募集的信号太弱了,”李医生在记录单上写着,“再试试,想象你的手臂里有一股电流,正推着肌肉往一起聚。”

我闭上眼,脑海里浮现出康复室墙上那张肌肉解剖图,试图找到肱二头肌的位置。汗水悄悄渗进额角,右臂的肌肉像被胶水粘住的弹簧,无论我怎么用力,都只传来一阵酸涩的麻木。监护仪的屏幕安静得像一潭死水,偶尔冒起的几个小波峰,也很快消弭在基线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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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是不是……没希望了?”我忍不住问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讨厌的颤抖。李医生停下笔,转过身,她的白大褂上别着的铭牌在灯光下闪了闪:“肌电信号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,你得先相信它在,然后才会发芽。来,我们换个方式——你回忆一下,受伤前,你最喜欢打篮球,投篮时,这块肌肉是什么感觉?”

篮球……投篮……我猛地想起高中时,篮球擦过指尖、带着风投进篮筐的瞬间,右臂肌肉那种充满力量的紧绷感。一股热流突然涌进心里,我再次集中精神,不是强迫肌肉动,而是去“感受”那种投篮的发力感。

“嗡——”

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连续的轻响,屏幕上的波形像是被唤醒了一样,从零散的点连成了一道浅浅的、却异常清晰的波纹!它像一条刚苏醒的小鱼,在屏幕上轻轻摆动,幅度虽然不大,却稳定地持续着。

“看!”李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惊喜,“你的肌肉在‘说话’了!它在告诉你,它记得怎么收缩!”

我怔怔地看着那道波纹,又试着把注意力集中在右臂,这一次,我真的感觉到肱二头肌深处,传来一阵极其细微、却真实存在的收缩感,像春天冰层下涌动的暗流。监护仪上的波形随之变得更饱满,甚至能看出肌肉用力时的起伏节奏。

“再来,慢慢加力,想象你正握住一个装满水的杯子……”李医生的指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右臂那片皮肤下的肌肉上。每一次意念的驱动,都能在屏幕上看到波形的回应——它们从纤细的蛛丝,渐渐长成了有力的波纹,甚至能分辨出收缩和放松的节奏。

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,落在监护仪的屏幕上,那些跳动的波形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。我知道,这不仅仅是几条曲线,这是我的肌肉在重新学习“呼吸”,是沉睡的神经在重新建立连接。也许康复的路还很长,但此刻,看着屏幕上那道越来越清晰的自主收缩信号,我第一次相信,我的手臂,会像那些波形一样,重新拥有属于它的力量和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