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留置针上的淡粉色》

随机图片

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薄膜,裹住了病房的每一寸空气。林小夏侧躺在病床上,目光落在左手背的留置针上。透明的导管贴着皮肤蜿蜒而上,末端连接着空掉的输液袋,随着她轻微的呼吸,导管偶尔颤动一下,像只安静的小虫子。

“下午别总躺着,记得抬抬手,防止回血。”上午扎针的护士姑娘临走前特意叮嘱过,声音像泡了温水的棉花,软软的。林小夏当时正盯着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呆,随口应了声,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留置针边缘的医用敷贴,胶纸粘在皮肤上的触感有些痒。

隔壁床的阿姨被家属推去做检查了,病房里只剩她一个人。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往下掉,阳光透过纱窗滤进来,在被子上织出一块一块模糊的光斑。林小夏忽然想拿床头柜上的水杯,于是小心翼翼地撑起上半身,左手刚要伸直,袖口就勾住了输液架的挂钩。她猛地缩手,只听见“啪嗒”一声,空输液袋晃了晃,导管里的液面瞬间下降,一抹淡粉色顺着透明管道缓缓往上爬。

心脏猛地揪紧了。林小夏盯着那抹颜色,像盯着一只慢慢靠近的小兽。淡粉色越来越浓,在导管里凝成一小截果冻状的血块,堵在离针眼不远的地方。她想起护士说过回血凝固会堵管,得重新扎针,顿时觉得手背的留置针处开始发烫,仿佛那截血块正在顺着血管往心脏里钻。

“护士!护士!”她慌忙按响床头铃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喉咙干得厉害,刚才想拿的水杯还在床头柜上,此刻却像隔着一片海。

推门声响起时,她正盯着留置针发呆,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红痕。“怎么了?”是上午那位护士,扎着低马尾,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月牙。当她看见导管里的血块时,月牙眼轻轻眨了眨,“是不是抬手的时候扯到了?没事的,先别慌。”

护士的手指很凉,消毒棉签擦过手背时,林小夏忍不住缩了缩。“凝固的血痂在导管里,得用生理盐水冲开。”护士一边解释,一边拆开注射器,“可能有点胀,忍一下啊。”透明的液体推进导管时,林小夏看见那截淡粉色的血块在液体里轻轻晃动,像春天溪水里的桃花瓣,慢慢散成细小的碎片,消失在导管深处。

“好了,通了。”护士换上新的输液袋,随手调整了一下流速调节器,“以后活动的时候注意点,尤其是手腕别太用力。留置针在血管里是软的,扯到了就容易回血。”她顿了顿,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海绵垫,叠成三角形垫在林小夏的手腕下,“这样抬高一点,不容易积血。”

林小夏看着护士袖口露出的一截纹身,是只淡蓝色的蝴蝶,翅膀边缘沾着星点荧光色。“谢谢。”她轻声说,手指轻轻碰了碰海绵垫,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像护士说话时的语气。

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,正正好好飘到窗台上。林小夏望着重新变得清澈的导管,忽然觉得那截淡粉色的血块像一场微小的风暴,来得急,去得也急。手腕下的海绵垫还带着体温,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摔破膝盖,母亲也是这样轻轻吹着伤口,说“别怕,妈妈在”。

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着,像时间的脚步。林小夏闭上眼睛,手背的留置针处还有淡淡的凉意,却不再让人觉得不安。有些东西总是要经历过才知道,比如留置针里的回血,比如疼痛里藏着的温柔。就像此刻,她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,和输液管里药水滴落的节奏,慢慢合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