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输液室的气泡》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网，裹着急诊输液室的白色墙壁。小林护士盯着输液管里的气泡，食指和拇指下意识地搓动着，仿佛那里还留着上个月那次失误的痕迹——当时她没及时弹走气泡，被家属瞪得后背发凉。
“小林，3床换液。”张姐的声音从治疗车后方传来，金属托盘上的输液瓶轻轻晃动。小林接过袋子时，目光又被墨菲滴管里的小气泡勾住了，它们像不听话的小水珠，卡在管壁上不肯下去。
“别盯着发呆。”张姐用指节敲了敲治疗车，“气泡这东西，就跟生活里的麻烦似的，越较劲越难缠。”她拿起输液管，手腕轻抖，指尖在管壁上快速弹了两下，气泡竟顺着液体乖乖往下跑，在过滤器前消失了踪影。
小林想起自己第一次独立值班的夜晚。那是个暴雨天，抢救室送来个休克病人，她手忙脚乱地挂好补液，突然发现输液管里爬着一串气泡，像一串透明的小珠子。她慌了神，对着管子又吹又甩，最后还是护士长冲过来，用镊子夹住输液管轻轻一捋，气泡才总算散去。
“以前没有自动排气的设备，全靠手弹。”张姐边整理治疗盘边说，“有回我值大夜班，来了个消化道出血的患者，血压低得测不出来，输液管里的气泡怎么都弹不干净，急得我直掉眼泪。后来干脆跪在病床边，举着输液袋半蹲着，让液体靠着重力冲散气泡，就这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。”
走廊传来推床的轱辘声，小林转头看见实习医生推着新到的设备车经过，车上摆着几台淡蓝色的仪器。“这是新到的自动排气输液器，今天开始试用。”护士长跟着走进来，拿起一台仪器讲解，“内置微型传感器，检测到气泡就会触发脉冲，不用手动弹管了。”
下午轮到给2床的王大爷换液。小林特意拿了一套新输液器，透明的管路里，传感器像枚小小的蓝宝石嵌在管壁上。穿刺、固定、打开调节器，液体开始缓缓流动。突然，墨菲滴管里出现了一个绿豆大的气泡，小林的心猛地提起来，手指悬在仪器上方正准备按按钮，却见气泡刚升到传感器位置，管壁就轻轻震动了两下，气泡瞬间分裂成更小的颗粒，顺着液体滑进了过滤器。
“现在的玩意儿真神奇。”王大爷眯着眼看仪器，“我住了半辈子医院，从前看护士弹管子，手腕子都要练出老茧。有回遇着个新手护士，紧张得鼻尖冒汗，我反倒安慰她，说当年我老伴当护士时，为了练弹气泡，拿自家暖水瓶管子灌自来水练了整宿。”
暮色浸透输液室的窗户时，小林整理着空输液袋，发现新设备的废弃率比传统输液器低很多。张姐走过她身边，往锐器盒里丢针头，金属碰撞声里带着几分感慨：“科技是好，可有些东西没变。你看这自动排气，省了手劲，却省不了咱们盯着液面的眼神。”
夜查房时，小林看见3床的奶奶正握着陪床女儿的手说话。输液管里，传感器偶尔闪过一丝蓝光，像夜空中转瞬即逝的星。她突然想起张姐说过的话，有些东西在变，有些东西永远都在——比如护士转身时轻放治疗盘的动作，比如调节滴速时凑近看表的侧脸，比如那些在气泡消散后，依然温柔落在患者身上的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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