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夜班急诊》
凌晨两点十七分，消毒水的气味在急诊抢救室里浓得化不开。林小夏的目光死死盯着输血器的茂菲氏滴管，液面像被冻住的溪流，停滞在刻度三厘米的位置。3床的车祸伤者还在输血，监护仪的滴答声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"张医生，血红蛋白掉到70了。"她捏着输血器下端的滤网部位，指腹能摸到里面隐约的颗粒感。这袋O型红细胞悬液才滴了一半，按常理不该出现堵塞。旁边的实习护士小周已经开始翻找备用输血器，金属器械盘碰撞出细碎的声响。
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，林小夏扫了眼屏幕，血压从90/60骤降到75/40。患者的指尖正在快速泛青，原本就苍白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。她伸手扯开患者的衣袖，留置针周围的皮肤微微隆起——是静脉压升高的迹象。
"先推200ml生理盐水冲管。"张医生的白大褂带过治疗车，碘伏棉签在患者手背快速画圈。林小夏已经把输血器从输液架上取下，透明的管道里，滤网部位像蒙了层毛玻璃，隐约能看见絮状沉积物。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护理部的培训课，老护士长举着输血器模型说："低温保存的血制品容易出现纤维蛋白析出，尤其是反复融冻的情况..."
"血袋在哪？"她转身问小周。小姑娘正踮脚够急救柜上层的血浆恒温箱，声音带点颤抖："在...在恒温箱里保存着，取出来时特意复温到28度的..."林小夏弯腰查看血袋，袋底果然有淡粉色的沉淀物，像融化不全的冰晶。窗外突然滚过一阵闷雷，抢救室的灯光随之一闪，她看见患者颈静脉开始怒张，监护仪的ST段正在缓慢抬高。
"准备中心静脉穿刺。"张医生的额头沁出汗珠，"可能是血栓性堵塞，得马上建立新通路。"林小夏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，输血器滤网堵塞她遇过三次，但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同。当她再次举起输血器对着光源时，终于看见滤网边缘卡着半粒芝麻大小的结晶，在冷白的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——那是枸橼酸钠结晶，因为血制品复温不彻底析出的沉淀物。
"用5%葡萄糖冲管！"她突然开口，声音比自己预期的要稳。小周愣住的瞬间，林小夏已经拆开一袋250ml的葡萄糖注射液，针头精准刺入输血器侧管。透明的液体带着体温流入管道，她捏住滤网部位轻轻揉搓，能感觉到颗粒在指腹下逐渐变小。三毫升葡萄糖推注完毕时，茂菲氏滴管的液面终于开始缓慢下降，像解冻的溪流重新泛起涟漪。
监护仪的警报声渐弱，患者的血压回升到85/50。林小夏看着输血器里重新流动的淡红色液体，后知后觉发现白大褂后背已经湿透。小周递来温热的葡萄糖注射液，她才注意到小姑娘的手还在抖："夏姐，刚才你怎么知道用葡萄糖？"
"以前在血库轮岗时学的。"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，甜味在舌尖扩散开来，"枸橼酸钠遇葡萄糖会溶解，就像...就像盐撒在结冰的路上。"窗外的雨终于落下来，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。抢救室的门被推开，家属举着新取来的血袋冲进来，林小夏迎上去时，看见患者指尖的青色正在消退，像春雪融化后的泥土，渐渐透出生命的暖色。
凌晨三点零五分，第二袋血开始输注。林小夏把堵塞的输血器小心收进标本袋，滤网里的结晶已经完全消失，只剩下透明的管道静静悬挂在输液架上，像一段被破译的密码，记录着这个暴雨前的深夜里，一场无声的生死时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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