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ICU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。张启明医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目光落在23床老陈的监护仪上。这位急性心梗并发心源性休克的患者,靠着主动脉内球囊反搏(IABP)和大剂量血管活性药物勉强维持着生命体征。屏幕上,平均动脉压(MAP)82mmHg,心排量(CO)3.2L/min,心指数(CI)2.4L/(min·m²),氧饱和度(SvO₂)68%——每一个数字都像悬在钢丝上的平衡木,稍一晃动就可能坠入深渊。

“李姐,再看看老陈的尿量,”张启明对值班护士李梅叮嘱,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,“IABP的反搏波形还稳定吗?”

李梅刚核对完输液泵,闻言凑近监护仪:“尿量一小时20ml,反搏波形……”她的话音突然顿住,瞳孔微微收缩。

几乎同时,监护仪发出刺耳的报警声!红色的数字疯狂闪烁:MAP骤降至58mmHg,CO跌到2.0,CI仅1.5,SvO₂直线掉到60%!老陈的眉头痛苦地拧成一团,嘴唇瞬间失去血色,监护仪上的心率从105次/分飙升到130,却越来越弱,像风中残烛。

“参数崩溃!”李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手指已经本能地按向呼叫铃,“张医生!老陈的血流动力学垮了!”

张启明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。他箭步冲到病床前,手电筒的光束快速扫过老陈的瞳孔——等大,对光反射略迟钝。他伸手触摸患者的桡动脉,脉搏细速得几乎摸不清。“快!去甲肾上腺素加量到0.8μg/(kg·min),多巴胺上调至15μg/(kg·min)!”他语速极快,却条理清晰,“李梅,检查IABP导管位置!有没有反搏不良?小王,立刻联系超声科,床旁心超!”

病房里瞬间炸开了锅,却又奇异地有序。李梅的手指在输液泵上翻飞,药液以更快的速度涌入老陈的血管;实习生小王抱着电话,声音急促地请求支援;张启明跪在病床边,眼睛死死盯着监护仪,同时用听诊器听着心音——心音低钝,节律不齐,像是破旧的钟表在苟延残喘。

“张医生,IABP反搏波形有切迹,可能导管移位了?”李梅盯着另一个监测屏,语气紧张。

“先调参数!把反搏时序往后延10ms,看看波形!”张启明当机立断。他知道,IABP导管移位会导致反搏效果骤降,是血流动力学崩溃的常见诱因之一,但也可能是心肌进一步坏死、心功能断崖式下跌。

随机图片

时间以秒计算。调整反搏时序后,波形稍有改善,但MAP仍在60上下徘徊。超声科的医生推着机器冲了进来,冰冷的超声探头贴上老陈的胸口,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左室的影像——室壁运动弥漫性减弱,尤其是前壁,几乎成了“运动消失”的灰色区域。心包腔里没有明显积液,排除了心包填塞。

“心肌顿抑加重,或者……再梗?”张启明的大脑飞速运转,“容量呢?CVP现在多少?”

“CVP18cmH₂O,之前补了500ml胶体,尿少,容量负荷可能重了,但现在血压低,又不敢利尿……”李梅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助。

张启明深吸一口气,额头渗出细汗。他看着监护仪上挣扎的数字,突然说:“换血管活性药物!去甲肾上腺素维持,加用肾上腺素,0.05μg/(kg·min)起始!同时,准备床旁血滤,超滤脱水,减轻心脏负荷!”

这个决定风险极高——肾上腺素会增加心肌氧耗,但此刻,唯有冒险才能从死神手里抢回一线生机。

药液调整后的三分钟,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监护仪上的MAP终于缓慢爬升,从62到68,再到75;CO回升到2.8,CI2.1;SvO₂也回到了65%。老陈的眉头舒展了些,呼吸虽仍急促,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濒临窒息。

“稳住了……暂时。”李梅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颤,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
张启明靠在椅背上,长长呼出一口气,却不敢放松。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,监护仪的滴答声重新变得规律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。他知道,血流动力学的崩溃只是一次“警报”,老陈的心脏如同风雨飘摇的小舟,下一次风暴可能随时来临。而他们能做的,就是守在这艘小舟旁,用每一次参数的微调、每一次药物的精准推送,与死神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持久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