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墟之上,晨雾还未散尽,陈默踩着碎石瓦砾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。这是他出生的地方,那个曾在记忆里炊烟袅袅、邻里笑声不断的江南小镇,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风中呜咽的焦糊味。战争结束了,但它带走的,似乎比留下的多得多。
镇东头的老槐树竟还倔强地活着,一半焦黑,一半吐着嫩绿的新芽。陈默在树下站定,从怀里摸出一只半旧的铁皮哨子,吹了一声——那是他们儿时游戏的集结号。他没想到,真的有人来。先是拄着拐杖、腿脚不便的王木匠,然后是头发凌乱、怀里还抱着几本残破书籍的女教师林秀,后面跟着几个面黄肌瘦、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半大孩子。
“都这样了,还能干啥?”王木匠叹气,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。
“正因都这样了,才必须干点什么。”陈默指着那棵老槐树,“就从它开始。它还在,根就没断。”
没有工具,他们就用手刨,用断砖敲,清理出一小块空地。没有材料,就把残破的屋梁拆下,将就能用的部分重新拼接。复兴之路从来不是一句漂亮口号,它是磨出血泡的双手,是扛着木料时颤抖的双腿,是深夜里为了一处结构争得面红耳赤却又很快和解的默契。小镇的复兴之路,注定充满艰辛与挑战,但他们明白,家园重建必须依靠自己。
消息像春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去。镇上唯一的老铁匠回来了,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,燃起了战后第一炉火,叮叮当当的打铁声,成了那段时间最动听的复兴序曲。逃难到邻县的乡亲们听说“老槐树下又有人了”,三三两两地回来了,队伍像滚雪球一样慢慢壮大。
他们决定先盖学校。林老师说:“屋子可以晚点盖,但孩子的明天不能等。”新校舍落成那天,没有锣鼓喧天,只有一面洗得发白的旧旗子缓缓升起。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穿过崭新的窗棂,飘荡在小镇上空。那一刻,许多默默干活的人们直起腰,抹了把脸,不知是汗还是泪。他们深知,灾后重建与经济复苏必须从教育这块基石开始。
如今,再回到这座小镇,你会看到青石板路重新蜿蜒,白墙黛瓦依水而立。茶馆里又坐满了人,说着今年的收成和下一辈的打算。那棵老槐树被精心保护起来,成了小镇的根魂象征。偶尔,陈默会带着孙子在树下坐坐,孩子会指着整齐的街道问:“爷爷,这里以前真的全是破烂吗?”
陈默总会笑着摸摸孩子的头:“是啊。但只要根还在,只要人回来,只要手不歇着,再破的摊子,也能一点点拼回来。这叫百废俱兴。”
夕阳洒下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仿佛与这片土地坚韧的过去和充满希望的未来,彻底融为了一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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