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午后,稷下学宫的槐树下,一场再寻常不过的辩难正变得不再寻常。
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,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,也落在孟轲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上。他刚阐述完“仁者无敌”的见解,话音未落,对面的稷下先生淳于髡便抚掌而笑。
“孟夫子高论,真如春风化雨。”淳于髡嘴角带着惯有的笑意,话锋却陡然一转,“然则,若仁者当真无敌,请问夫子,昔年武王伐纣,是仁者伐不仁者,为何军中仍血流漂杵?这‘无敌’二字,又该作何解呢?”他巧妙地将“先秦诸子百家争鸣”的核心困境,化作了一个具体而微的诘问。
空气霎时凝滞。这已非单纯的学术探讨,而是两种思维范式的直接碰撞。孟轲主张的儒家德治理念,正遭遇来自博杂多端的稷下学宫最典型的挑战。
孟轲并未退缩,他整了整衣冠,声若洪钟:“仁人之于天下也,何需执兵刃?纣王残暴失尽人心,其士卒倒戈自攻,方能速胜。所谓血流漂杵,乃商军自相残杀之果,非武王之仁所不能避也!”他将“历史的辩证思考”融入回应,将物理上的“力”转化为人心向背的“势”。
坐在一旁的少年士子魏牟,眼睛瞪得溜圆,目光在两位大家之间飞快移动,手中的竹简忘了刻写。他刚从安静的乡塾来到这思想激荡的中心,这“稷下学宫的思想盛宴”的激烈程度,远超他想象。他既折服于孟轲的道德勇气,又被淳于髡的机敏诘难所吸引。
“妙哉!”另一位稷下先生接话,他是颇通兵家的环渊,“然则,若无戈戟之利,无城郭之固,空谈仁德,可能御暴秦于函谷之外?”他将“现实困境”赤裸裸地抛了出来。
“不然,”一道清瘦的声音插入。是墨者夷之,他一直沉默地听着,“兼爱非攻,方为救世良方。以仁爱消弭战祸,以守御替代征伐。我墨家弟子三百,可使小城固若金汤,此非虚言。”他又具体补充了墨家的守城器械之精,将“百家争鸣的思想碰撞”从理念拉回到技术层面。
争论愈发激烈,儒、道、名、法、阴阳各家观点交错纷呈。有人谈天道,有人论人性,有人执著于名实之辨,有人关切着耕战之策。这已不再是孟轲与淳于髡的对话,而是一场真正的“多元思想的交锋与融合”。
魏牟忽然觉得,真理仿佛一头巨象,而每一位雄辩家都如同摸象的盲人,无比真诚地描述着自己触及的那一部分,却都难以窥其全貌。这些观点彼此矛盾,却又奇异地共同构成了对那个时代的追问。
夕阳西下,辩论暂歇。没有人被彻底说服,但每个人的视野无疑都开阔了些。魏牟没有立刻追随任何一家,他忽然明白了“先秦思想流派的核心差异”所在,也看到了它们共同的底色——对人间秩序的深切关怀。
他收拾好沉甸甸的笔记,心里知道,这场没有结局的辩论,将会被带入无数个未来的午后,在不同的槐树下,由不同的人,继续争鸣下去。思想的光芒,正是在这一次次的碰撞中,穿透历史的迷雾,照亮来路与前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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