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年不遇的罕见事件,总是悄无声息地潜入平凡的日子里,再猛地揭开世界的另一面。那年夏天,我们镇子就遇上了这么一桩。
小镇靠山临河,世代如此。河水平日温顺得像条懒洋洋的绿绸带,缓缓绕过镇东头的石桥。老人们总爱坐在桥墩上讲古,说这河百年间从未泛滥,连水位涨过桥墩的记录都寻不着。谁都信了这话,毕竟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。
可那一年的雨,下得有点邪门。不是倾盆暴雨,而是那种绵绵密密、无休无止的雨,一连四十天,天空灰得像蒙了层厚厚的脏棉絮。空气里能拧出水来,墙根无声无息地爬满了青苔。起初没人当回事,直到河水不再是绿色,而是翻滚着浑浊的土黄,水面上开始漂浮着折断的树枝和不知从哪冲来的杂草。
真正的信号来自河里的鱼。它们像是预感到什么,成片成片地跃出水面,银白色的鳞片在灰暗的天光里划出短暂的光弧,又“啪”地一声落回湍急的水流里。那景象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。李爷是镇上最老的老渔夫,他蹲在码头边,眯着眼看了一会儿,然后起身,只喃喃说了一句:“这阵仗,百年不遇啊。”
没人再敢掉以轻心。然而,真正的罕见事件发生在雨停之后。就在第四十一天的黄昏,雨毫无预兆地停了。乌云像舞台幕布般骤然拉开,西边天际甚至透出了一缕奇异的、带着金边的霞光。人们刚要松口气,一阵低沉的轰鸣声就从地底深处闷闷地传来。
不是山洪暴发的咆哮,那声音更像是什么巨大无比的东西在缓慢地、痛苦地翻身。紧接着,人们目睹了堪称奇观的景象:整条河的水位,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。不是寻常的退潮,那更像是浴缸被拔掉了塞子,河水疯狂地向着下游某个看不见的漏洞倾泻而去。不过半个时辰,人们站在石桥上,低头就能看见百年未见过天日的河床——裸露的黑色淤泥、沉埋多年的古树根、甚至还有半截腐朽的木船骨架。
全镇的人都懵了,全都涌到岸边,看着这超现实的场面,窃窃私语。这绝对是百年不遇的罕见自然事件。然而,故事的高潮并非地动河干。就在水位降到最低点时,在那河床最中心的淤泥里,有什么东西在夕阳下反射出了不同于石头和烂泥的光泽。
几个胆大的年轻人蹚着及膝的稀泥,连摸带挖,最后竟从里面抱出一个裹满泥浆的陶瓮。瓮口用桐油和石灰封得死死的,沉甸甸的。人们把它洗干净,小心翼翼撬开封口,倒出来的不是金银,而是一卷用油布裹了又裹的家书。
信纸泛黄脆裂,墨迹却还清晰。那是一位百年前离家闯荡的族人写就,中途遭遇战乱,未能送回。信里细细记载了家族的谱系、当时的风物人情,以及一笔在当时算得上巨款、藏于祖宅某处的银元。这封家书,阴差阳错地被埋入河底,又在这场百年不遇的罕见事件中,以这种难以置信的方式,跨越了一个世纪,最终归还给了它的后人。
洪水滔天是灾难,河床干涸是异象,但真正让这个事件流传下去的,却是这份失而复得的牵挂。世间的巧合与奇迹,有时就藏在这些百年不遇的罕见事件里,耐心地等待着被时间重新发现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