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修了一辈子鞋,手底下的活计,没人能挑出半个不字。他那间藏在巷子深处的小铺子,终日弥漫着皮革和胶水的独特气味,像个与世隔绝的王国,而他就是这里的王。
巷子口开了一家装修时髦的“快修店”,红男绿女,热闹非凡。一天,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,提着一双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走了进来,语气带着几分炫耀和几分试探:“老师傅,这鞋底有点开胶,那边说不敢修,怕弄坏了。您看……”
老陈没说话,接过鞋,手指在开胶处轻轻一捻,又掂了掂分量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。“放这儿吧,半小时。”
年轻人将信将疑地走了。老陈从工具箱里取出家伙事——那工具老旧得都包了浆,却件件闪着温润的光。他没有直接用强力胶,而是先细细清理了开缝里的旧胶和微尘,动作轻得像在抚摸。然后,他取出一块软木,用小刀削出极细极薄的刨花,混入特制的胶液里搅匀。
接下来的动作,才是真功夫。他用一根极细的铜丝蘸了胶,手腕悬空,全凭一股巧劲儿,将胶液精准地“点”进缝隙深处,不多不少,恰到好处。随后用特制的夹子固定,力道不松不紧,既让胶充分贴合,又绝不伤及鞋面的柔软皮质。
半小时后,年轻人回来。老陈把鞋递过去。年轻人翻来覆去地找,那条开缝竟消失得无影无踪,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坏过。他用力掰了掰,纹丝不动。
“老师傅,神了!您这手艺……多少钱?” 老陈伸出三根手指。 “三十?这么便宜?” “三块。”老陈慢悠悠地说,“胶水不值钱,手艺就这个价。”
年轻人愣在原地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。他默默地付了钱,临走前,对着老陈和小铺子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从此,“百下百着”的老陈,名声越过巷子,传得更远了。人们才知道,那快的是机器,而能守得住岁月、修得了珍贵的,永远是这沉静如水的功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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