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把最后一沓钞票塞进取款机时,手指都在抖。机器嗡嗡响着,像一头吃不饱的野兽,吞下他东拼西凑来的三万块钱——那是他给儿子攒了大半年的大学学费。吐出来的凭条上,余额栏那个刺眼的“0”,让他胃里一阵翻搅。
街对面的“旺福超市”终于贴上了转让启事,红纸黑字,像讣告。老板老王蹲在门口,脚边一地的烟蒂。他抬头看见老张,想挤个笑,嘴角抽了抽,没成功。“老张,下个月……我家那小子,也得办助学贷款喽。”声音哑得像破锣。
老张没应声,点了点头。这条街,半年前还热闹得让人心烦,如今冷清得能听见风卷着塑料袋打转的声音。刘师傅的修车铺关了,李姐的早餐摊没了,连最能咋呼的房产中介小吴,那身笔挺的黑西装也不见了,据说回了老家。每个门脸上都像蒙着一层擦不掉的灰。

回到家,老婆没开灯,在昏暗中坐着,电视里放着千篇一律的新闻。“……多项指标显示经济正稳步复苏,总体向好……”声音嗡嗡的,听不清。她突然说:“楼下小饭馆,阿娟的店,今天也挂锁了。”她顿了顿,“她女儿本来下学期要学钢琴的。”
老张心里那根绷了太久的弦,“啪”一声断了。他猛地站起来,又不知道要干什么,重重跌回沙发。沙发弹簧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。黑暗中,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兀自闪烁着,映着两张写满无力感的脸。
儿子晚自习回来了,推门带进一阵凉风。他放下书包,没像往常一样喊饿,只是轻声说:“爸,妈,我们班……又走了两个同学。一个跟爸妈回乡下种地了,另一个……不知道去了哪儿。”
那一刻,老张感觉有什么东西彻底塌了。不是银行账户,不是街坊的店铺,是某种支撑着人的东西。它无声无息,却碎得彻底。
他望向窗外。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,努力撑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,可光晕之外,是望不到边的、沉沉的夜。街上空无一人。
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