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城区的巷子口,张叔的杂货铺开了快二十年,玻璃柜上贴着泛黄的水果糖纸,门口摆着个掉漆的马扎——那是他歇脚用的。张叔人实在,街坊们买瓶酱油都爱往他这儿凑,唯独跟巷尾的李婶,半年没说过话。

去年秋天,李婶提着刚买的青菜往家走,张叔搬着一箱啤酒往铺里挪,没留神蹭了她的菜篮,一捆小青菜滚进了路边的泥坑。李婶当时脸就沉了:“老张你眼瞎啊?这菜刚摘的!”张叔也急了:“我又不是故意的,你说话咋这么冲?”两人吵了两句,李婶气呼呼拎着剩下的菜走了,从此见了面就绕着走。
今年冬天冷得早,刚进十一月,水管就冻裂了。那天下午我路过巷子,听见李婶家传来“哗啦哗啦”的水声,还有她带着哭腔的喊:“这可咋整啊……”我探头一看,李婶站在厨房门口,脚边全是水,水管子正往外喷着细水柱。她儿子在外地打工,老伴儿上周去亲戚家了,家里就她一个人。

我刚想上去帮忙,就看见张叔攥着管钳子跑过来——他铺子里刚进来的货还堆在门口呢。“李婶,咋回事?”张叔声音挺急,没等李婶说话,脱了外套就往厨房钻。厨房窄,水管在墙根儿,张叔蹲在地上,手冻得通红,攥着管钳子拧了半天,又找了块旧毛巾裹在接口处,折腾了快一个小时,才把水止住。出来的时候,他棉袄袖子全湿了,头发上还沾着点水珠。
李婶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个干毛巾,脸涨得通红:“老张……刚才……谢谢你啊。”张叔抹了把脸,笑了:“多大点事啊,邻里街坊的,哪能真存芥蔕?上次那菜的事,是我没留神,对不住啊。”李婶眼圈一下红了:“是我不对,当时太急了……”
后来的事就顺了。李婶没事就往张叔铺子里跑,帮着理理货架,收收钱;张叔呢,李婶家的快递到了,他就帮着搬回铺子里;李婶腌的萝卜干,隔三差五给张叔送一小罐,张叔的铺子里也多了个小坛子,装着李婶的酱菜,街坊们买东西的时候,张叔还会说:“尝尝李婶腌的,下饭!”
上周我去买盐,听见巷口的王奶奶跟张叔聊天:“老张啊,你这心胸可真豁达,跟李婶那点事,说放下就放下,一点芥蔕都不存。”张叔正给王奶奶找零钱,笑哈哈地:“人活着哪能揪着点小事不放?日子还得过不是?”
其实啊,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?不过是心里少存点芥蔕,多些豁达——就像张叔的杂货铺,虽然小,但啥都有;就像李婶的酱菜,虽然普通,但吃着暖。这巷子里的日子,因为这点不存芥蔕的豁达,倒比别处多了点热乎气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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