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雅盯着手机屏幕,指尖悬在发送键上,迟迟按不下去。
那句话是她反复删改了十几分钟的成果:“方案我发你邮箱了,记得查收。这次真的多亏你了,周末请你吃饭!”
她犹豫着,最后还是删掉了后半句。请吃饭这种话,她说得太多,兑现得太少。连她自己都不信了。
按下发送,她长舒一口气,随即又陷入另一种焦虑——等待回复。对方会怎么想?会不会觉得她又是在空口说白话?
李姐的回复来得比想象中快:“收到,小雅你真靠谱!”
小雅苦笑。“靠谱”这个词从李姐嘴里说出来,带着某种讽刺。就在上周,她刚放过李姐鸽子,为一个“更重要的局”。而李姐似乎从不计较,永远笑脸相迎,永远及时回复。
这种关系让小雅感到窒息。
她滑开手机通讯录,上下滚动着。成百上千个名字,她竟找不出一个能毫无负担深夜打扰的人。每个人都有过被她爽约的经历,每个人都收到过她临时取消的微信。
“下次一定!”成了她的口头禅,也是最空的承诺。
三年前,小雅不是这样的。那时她刚毕业,每个约定都神圣不可侵犯。她会提前半小时到达见面地点,会为朋友的生日精心准备礼物,会记得每个人喝咖啡的习惯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也许是那次加班导致错过了最好朋友的婚礼,也许是那次为了讨好上司而取消了和父母的晚餐,也许是越来越多地用“忙”作为失约的借口。
渐渐地,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人人笑脸相迎却无人真心相待的世界。她的道歉不再被当真,她的承诺不再被期待。人们依然和她保持联系,却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。
最可怕的是,她开始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。说好要读完的书在桌上积灰,计划的健身卡过期半年,连对自己许下的诺言都一一背叛。
那天晚上,小雅做了一个梦。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,每个人见到她都迅速绕道而行,脸上挂着礼貌而疏远的微笑。她大声呼喊,却无人回头。
醒来后,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钟。
第二天一早,小雅做了一件小事。她给李姐发了条消息:“周六中午十二点,城南那家新开的素食餐厅,我订好位子了。这次一定到。”
没有解释,没有多余的话。
李姐没有立即回复。小雅的心沉了下去,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。
一小时后,手机亮了。李姐的回信很简单:“需要我顺路接你吗?”
周六十一点五十分,小雅已经坐在餐厅里。她提前到了,像多年前那样。
十二点整,李姐准时出现在门口。她们相视一笑,那笑容里有些不同于往常的东西。
“你居然到了。”李姐坐下时说,语气里没有讽刺,而是惊喜。
“我到了。”小雅说,声音有些哽咽。
那顿饭吃了两个小时,是半年来小雅第一次没有不断看手机,第一次全程专注于眼前的人和对话。
分别时,李姐突然说:“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来了吗?”
小雅摇头。
“因为你没有说‘下次一定’,你直接定了时间地点。这让我觉得,这次也许真的不一样。”
回程路上,小雅步行经过一家书店,橱窗里摆着一本标题醒目的书:《承诺的本质》。
她推门进去,买下了那本书。站在柜台前等待付款时,她忽然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:
信任不是靠承诺建立的,而是靠兑现每一个小承诺累积的。无论是“明天给你电话”这样的小事,还是“永远在一起”的誓言。
那天晚上,小雅开始整理她的通讯录。不是删除谁,而是给那些她真正在意的人一一发去信息。不过这次,她没有做出任何宏大的承诺,只是写了些简单的话:
“看到一家茶馆,想起了你最爱喝的正山小种。”
“昨天看到一篇文章,觉得你会感兴趣。”
“你妈妈腰疼好点了吗?”
大多数信息没有立即得到回复,但小雅并不焦虑。她知道重建一座被自己亲手拆毁的桥梁需要时间,或许有些人永远不会再真正信任她。
但至少,从今天起,她决定只承诺自己能兑现的事,然后兑现自己承诺的每一件事。
窗外,城市依然灯火通明,无数约定正在生成和破碎。小雅关上手机,给自己倒了杯水。明天,她要做的第一件事,是去那家一直说要去却迟迟未去的邮局,寄出拖欠了三个月的明信片。
上面只写了一行字:“我正学着成为一个守信的人。从这张明信片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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