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我小时候,奶奶最爱把我搂在怀里,讲那些老掉牙的孝子故事。夏夜里,蒲扇一下一下地摇,她的声音像远处飘来的二胡调子,又软又绵长。我那时最不爱听,总觉得那些古人迂腐得很——哪有为了爹娘不要命的?直到多年后,我自己也成了家,才咂摸出那些故事里的滋味来。

我们老陈家有个祖传的规矩:腊月二十三过小年,必得把老寿星请到堂屋正座,小辈们轮番上前磕头祝寿。老爷子今年九十有三,耳背得厉害,眼睛也花了,可偏偏就爱热闹。谁要是缺席,他能拄着拐杖在门口站成一根老树桩。

今年偏不凑巧,大哥在国外赶项目,二姐的婆婆突发心梗要人照顾。电话里二姐的声音带着哭腔:“小三儿,今年就靠你了,千万把老爷子哄高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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腊月二十三那天,我特意提早两小时下班。推开院门时愣住了——老爷子居然穿着我那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卫衣,下身穿条破洞牛仔裤,正拿着手机跟人视频。见我进来,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机:“你二姐教我的,这叫时尚!”

晚饭后,该表演节目了。我清清嗓子唱起《祝寿歌》,老爷子摇摇头:“没劲。”我又背了段《孝经》,他直接打起呼噜。急得我满屋子转圈,忽然瞥见墙角的旧戏箱——那是奶奶的嫁妆,里头全是她当年登台的行头。

我心血来潮,翻出件五彩戏袍往身上套。缎面已经发脆,稍稍用力就听见丝线崩裂的声响。又找出顶花翎帽歪戴着,抓起鸡毛掸子当马鞭,踩着锣鼓点的节奏蹦跶出来。

“老爷子,您瞧这个!”我扯开嗓子学武生亮相,“锵锵锵!”

老人家的瞌睡虫立刻跑了。他眯着眼睛往前凑,突然笑出满脸菊花褶:“这不是《穆柯寨》吗?你奶奶当年就演穆桂英!”他竟跟着哼起来,手指在膝盖上敲着看不见的板眼。

我索性放开了演,一会儿装老生捋假胡子,一会儿学花旦甩水袖。戏袍的腰带松了,裤子掉下来半截,花翎帽歪到耳边。老爷子笑得直拍轮椅扶手,眼泪都沁出来了。最后我累得瘫倒在地,呼哧呼哧喘大气。

他忽然不笑了,颤巍巍地伸手摸我的头:“小三儿,你比你奶奶强。她唱得虽好,可从来没为我一个人演过全场。”老人家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,却暖得让人鼻子发酸。

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,雪花静静落在窗棂上。戏袍的彩线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,老爷子哼起一段《四郎探母》,走调得厉害,却莫名好听。原来孝心从来不是规矩垒成的牌坊,而是这样——你荒唐地披挂上阵,他笑着看完全场。

直到现在,老爷子还常念叨:“小三儿,啥时候再给爸唱一出?”而我会握着他枯瘦的手应道:“您想听,我随时都能演。”那些华丽的戏服依旧压在箱底,但我知道,真正的斑衣戏彩,从来只需要一颗愿意陪老人荒唐的心。

 《斑衣戏彩的孝亲故事新编的故事》(1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