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是我们单位新来的领导,个头不高,话也不多,看人时眼神很静,却总像能望到你心里去。

他来的头一周,风平浪静,啥新规也没宣布,就夹着个磨得发亮的旧笔记本,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转,安静地看,低头地记。大伙儿私下嘀咕,这新官的三把火,怕是连火星子都瞧不见。

我们部门有几个“老资格”,最会看人下菜碟。从前的老领导性子软,他们就惯了迟到早退,工作时扯皮推诿,摸鱼摸得理直气壮。见新领导这般“低调”,他们便放了心,觉得不过是又来了一位“好说话”的。

 《不恶而严的威严之道的故事》

周一早上,例会。那几位照例迟了十来分钟,端着泡了浓茶的保温杯,说说笑笑地推门进来。会议室瞬间静了。所有人都偷偷去瞟主位上的老陈。

他没拍桌子,也没高声质问,只是停下话头,抬起眼,安静地看着他们走进来,找到位置坐下。那目光里没有半分怒气,平静得像一潭深水,却让那几声尬笑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。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,只有他指节轻叩桌面的声音,嗒,嗒,嗒,敲在每个人心上。

 《不恶而严的威严之道的故事》(1)

“好,我们继续。”他开口,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,接着刚才的议题往下说。自始至终,没对迟到一事评论半个字。

可那之后,再没人敢迟到了。

真正让我见识到“不恶而严”的,是另一件事。老刘,部门里的老油条,仗着资历深,交了份报告,数据漏洞百出,明显是敷衍了事。下午,老陈把他请到了办公室。

门没关严,我们外间的人都能听见。意料中的斥责并未传来。只听老陈语气如常,甚至称得上温和:“老刘,这份报告是你做的,辛苦。第三页的季度环比数据,和财务那边刚送来的原始报表对不上,差额不小。是你这里另有依据,还是财务那边出了错?”

老刘支吾着,说可能…可能自己算错了。

“哦,这样。”老陈的声音依旧平和,“核对一下就好。你是老同志了,业务熟,我相信你的判断。这样,你拿着两份材料,去隔壁小会议室仔细再核算一遍。无论结果如何,下班前,你来告诉我一声,我们也好决定下一步是修正报告,还是联系财务核对。你看行不行?”

没有一句重话,没扣一顶帽子,却把责任明明白白放回了老刘肩上。那扇门再打开时,老刘满脸通红,额上沁着细汗,手里紧紧攥着报告,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小会议室。那天,他愣是加班到深夜,把报告重新做得扎实无比。

后来,老陈在会上说起这事,依旧云淡风轻:“报告出了点小纰漏,老刘同志已经主动加班修正了,大家要学习他这种有错就改、负责到底的精神。”老刘坐在下面,头一次听得面红耳赤,坐立难安。

自那以后,部门风气悄然一变。老陈从不提高声量,更无半句辱骂,但他的标准就在那里,清晰、坚硬,不容逾越。他下达指令永远简洁明确,验收结果却异常严格。他看你时,那沉静的目光会让你觉得,任何侥幸与敷衍都是对自己职业身份的亵渎。

他不用权势压人,却用“理”和“责”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。墙这边,是踏实与专业;墙那边,是懒散与糊弄。你选哪边,自己决定,但他绝不会让墙这边的人,沾上墙那边的半点尘埃。

我渐渐明白了,真正的威严,从来不是靠咆哮和斥骂建立的。那是一种沉甸甸的存在感,是如山的公正,是如尺的分明。他就在那里,不言而信,不怒而威,让你心甘情愿地收敛散漫,挺直脊梁,想把事情做得配得上他那份沉静的期待。

这叫自重,而后人恒重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