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李把最后半截烟摁灭在窗台上,佝偻着背,又确认了一遍楼下那辆黑色奥迪是否还在。那是张总的车,车在,就意味着他今天心情不错,还没走,也意味着老李得继续在工位上“奋战”下去,尽管他手里的活儿早就干完了。

办公室里的人早就走空了,只剩他这一盏灯还亮着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地毯和空调混合的沉闷味道。他瞥了眼微信,置顶的家族群又弹出一条新消息,堂弟晒了新买的轿车,簇新的车标在阳光下晃眼。底下是一水儿的“恭喜老板”、“老李家有出息”。他手指悬空,犹豫半晌,还是打出一行“真不错!为我们老李家争光!”,末尾加了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。

没人知道,他这只“有出息”的凤凰,此刻正啃着凉透的盒饭,盘算着这个月的房贷和儿子的补习费。他活在张总的赏识里,活在亲戚的羡慕里,活在那套精心编织的、名为“出息”的门户之下,唯独不像活给自己。

 《傍人门户的生存挑战的故事》

转机来得猝不及防。张总被总部突然调离,如同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大树,树倒猢狲散。老李这片依附着大树的叶子,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荫蔽。新来的老总带来了自己的全套班子,他的“勤恳”和“忠心”成了最不值钱的过往。他被礼貌地、冰冷地边缘化,最终塞进一个可有可无的闲职。

最初的半个月,他几乎疯了。电话不敢接,微信不敢回,每天像幽灵一样在城里乱晃。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,看着那些晨练、下棋的老人,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:自己那把“黄金座椅”,原来从未真正属于自己,抽走之后,他摔得如此狼狈。

酒喝了不少,眼泪流干了,人反而在绝望里透进一丝光。他想起自己那手被张总夸过“有想法”的文案策划,想起几个私下接过小活却不敢声张的同事。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,为那份沉溺已久的依附。

他拉下脸面,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人。从前不屑一顾的小单子,几百块的产品介绍,他也接。价格被压得极低,修改改到凌晨三点,他咬着牙做。他不再提“张总以前说”,名片上的头衔也摘了,只剩下一个干巴巴的名字。他骑着共享单车去见客户,在嘈杂的咖啡馆里唾沫横飞地讲方案。

 《傍人门户的生存挑战的故事》(1)

过程慢得像刀割肉。第一个肯定他的客户,是家初创小公司,年轻老板听完方案,一拍桌子:“李老师,您这想法太扎实了!”就这一句话,他差点在人家的会议室里老泪纵横。

一年后的行业分享会上,老李作为分享嘉宾上台。他穿着合身的西装,从容不迫。台下有人窃窃私语:“听说他以前是傍着张总起来的?”“谁知道呢,但现在人家是自己闯出来的。”

他听到了,只是微微一笑。讲座结束,他婉拒了几个大佬的饭局,骑上自己的电动车,汇入晚高峰的车流。电话响了,是老家父亲打来的,声音洪亮:“儿啊,群里都说你现在是专家了!给咱老李家争气了!”

他望着前方亮起的红色尾灯,平静地说:“爸,我不是给谁争气,我就是把日子过实在点儿。”

风吹过他有了几丝白发的鬓角,不再有依附的惶恐,只剩下掌握方向的踏实。他终究拆了那扇“傍来的门”,用自己的砖瓦,砌了一道虽然窄小、却无比牢固的属于他自己的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