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路的人都知道,有些路,不是用脚走的。

林远的左脚是在九岁那年废的。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,加上乡下医疗条件有限,最终落下了永久的残疾。从那时起,他的世界就倾斜了。别的孩子奔跑如风,他只能扶着墙,一步一步地挪,像只笨拙的企鹅,身后总拖着一条看不见的、名为“嘲笑”的尾巴。

父亲是个沉默的木匠,没说什么安慰的话,只是在一个雨后微凉的清晨,削了一根坚实的榆木拐杖,塞到他手里。“扶着,总比扶着墙强。”父亲的话和木头一样,没什么温度,却实在。

 《跛行千里的坚韧之旅的故事》

林远就拄着这根榆木拐杖,走完了小学、中学。他走得慢,总是最早出门,最晚到家。路途于他,不再是简单的位移,而是一场场必须倾尽全力的战役。一场秋雨,一段结冰的台阶,甚至一阵稍大的风,都可能成为他凶险的敌人。他摔倒过无数次,泥泞沾满全身,手掌擦破渗血,那根榆木拐杖也因此多了许多深深的刻痕。

 《跛行千里的坚韧之旅的故事》(1)

但他从未想过停下。别人是用身体在走路,他却是用意志在跋涉。每一步踏出,都是对命运一次小小的反驳。他学习格外刻苦,因为知道唯有知识能带他去更远的地方,一个不以脚步快慢论英雄的地方。

十八岁那年,他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大学。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远行。绿皮火车轰鸣,载着他离开熟悉的丘陵小镇。车厢连接处摇晃颠簸,他紧紧攥着拐杖,一如攥着自己的命运。

大学生活并非坦途。陌生的城市,巨大的校园,对林远而言是放大了千万倍的挑战。从宿舍到教学楼,那段对旁人来说十分钟的路程,他需要提前半小时出发。最怕冬天,北方的冻雪让一切路面都变成险途。他曾重重地滑倒在图书馆前的斜坡上,书本散落一地,拐杖飞出去老远。寒冷和疼痛瞬间攫住了他,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
他就那样在冰面上坐了一会儿,呵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。然后,他用手撑着地,一点点挪动,捡回拐杖,再拄着它,一点一点,摇晃着把自己重新撑起来。周围有目光投来,有关切,也有怜悯,但他只是拍了拍身上的雪,继续往前赶。那一刻,他忽然明白了,真正的坚韧,不是在巅峰时的呐喊,而是在泥泞中沉默的爬起。

四年时光,他用那根越来越光滑的拐杖,丈量了校园的每一寸土地。他走得很慢,却从未迟到过一次。他看得细,所以发现了校史馆后墙每年第一株冒芽的爬山虎,留意到第三教学楼那位总在固定时间喂猫的老教授。他因为慢,所以看见了许多奔跑者忽略的风景。

毕业那天,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。他走上台的动作依然缓慢,台阶对他而言仍需要格外专注。台下鸦雀无声。他站定,调整了一下呼吸,没有先看演讲稿,而是笑着举了举手中的榆木拐杖。

“这是我的老伙计,”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晰,“它陪我走过了十二年,四千多个日子。它告诉我,路,不在乎你用什么样的姿势去走,而在乎你是否一直走在路上。感谢所有给过我方寸之地容身、一步之援的人,也感谢那些逼我使出全部力气的沟坎。它们让我知道,我的腿或许跛行,但我的路,从未曲折。”

台下寂静片刻,继而掌声雷动。

如今,林远成了一名出色的地质勘探工程师。他的工作,就是走向更荒远、更崎岖的地方。同事们说,跟着林工找矿,稳。因为他每一步都踩得那么实,那么认真,仿佛大地对他诉说的秘密,比旁人都要多一些。

他依然跋涉千里,用一根拐杖,一颗不拐弯的心。夕阳下,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,那倾斜却始终向前的姿态,成了山野里最动人的剪影。

路在脚下,更在心上。跛行千里,非为证明,只是抵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