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,才十一月初,北风已经卷着碎雪,抽打得人脸颊生疼。我们厂里那台老旧的核心机床,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罢了工。它一停,整个生产线就像被掐住了脖子,瞬间僵死。

会议室里,烟雾缭绕,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这台德国老家伙的图纸复杂得像天书,几个老师傅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,也只是摇头。最棘手的是主轴箱内部一根关键轴杆的磨损修复,位置刁钻,精度要求极高,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的五分之一。厂里最好的两位老师傅,一个老胃病犯了,在家躺着;另一个坦诚地说:“这活儿,我没十足把握,万一失手,这台百来万的机器可就真瘫了。”

时间一分一秒地滴答过去,每一秒都是哗哗流走的成本。厂长急得嘴角起了燎泡,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角落里一个年轻人身上。

 《不避斧钺的勇敢担当的故事》

他叫陈默,人如其名,平时沉默寡言,是技术科新来的大学生。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忽然站起身。椅子腿划过水泥地,发出刺耳的“吱呀”一声,瞬间把所有目光都吸引了过去。

“厂长,让我试试吧。”陈默的声音不大,却像颗钉子,楔入了沉闷的空气里。

会议室里先是死寂,随即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。一个声音不大不小地飘出来:“嘴上没毛,办事不牢。这可是精密机床,不是你们大学里的模型玩具!”

厂长的眉头也拧成了疙瘩:“小陈,你的心意我明白,但这责任太……”

“我知道责任重大。”陈默打断了他,脸颊因为激动或是紧张泛起薄红,但眼神却异常清亮,直直地看着厂长,“我研究过这台设备的全部技术手册和图纸,对内部结构很熟悉。请您给我一个机会。如果……如果修不好,或者造成了更大损失,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,我可以立刻辞职。”

“辞职?”厂长愣住了,“你想清楚了?这可不是闹着玩的!”

“清楚。”陈默重重地点了下头,“总得有人试试。不能让整条线就这么等着。”

 《不避斧钺的勇敢担当的故事》(1)

那一刻,会议室安静了。所有人都看着他,那眼神里有惊讶,有怀疑,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。他站得笔直,像北方原野上一棵白杨,单薄,却透着一股执拗的韧劲。

厂长盯着他看了足有半分钟,猛地一拍桌子:“好!就你了!需要什么支持,全厂资源随你调动!”

没有欢呼,没有鼓励。陈默在一种复杂的静默中,转身走向车间。那台庞大的机器冰冷地伫立着,像一头沉默的巨兽。

往后的三十多个小时,车间成了他的战场。严寒中,他脱去了棉袄,只穿着一件单工装,额头上却沁出细密的汗珠。他趴在机器上,眼睛死死盯着显微镜,手持微雕工具般精密的仪器,每一个动作都凝神屏息,稳得像山。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,陪伴他的只有工具轻微的碰撞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。

没有人知道那三十多个小时他是怎么熬过来的,那是一种怎样的精神高度集中和巨大的心理压力。偶尔有老师傅路过,会默默给他递杯热茶,拍拍他的肩膀,却什么也不说。

第二天下午,当夕阳的金辉再次洒进车间时,陈默缓缓直起几乎僵硬的身体,用沾满油污的手抹了一把脸,对一直守在一旁的厂长嘶哑地说:“厂长,试机吧。”

合上电闸,机器发出久违的低沉轰鸣,运转平稳如初。数据检测屏幕上,每一个数值都精准地落在了绿色标准区内。

成功了!

人群猛地爆发出欢呼,老师傅冲上去紧紧抱住陈默,用力拍着他的背。厂长眼圈泛红,只是连连说:“好!好小子!好样的!”

陈默想笑一下,身体却一晃,差点栽倒,幸好被人扶住。他这才感到,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松开后,带来的几乎是虚脱般的疲惫。

后来,有人问他,当时怎么就敢站出来,不怕一辈子前途尽毁吗?

陈默笑了笑,依旧话不多:“当时没想那么多。就看到机器停着,大家都没办法,心里急。我就觉得,我该上。有些事,不能因为怕,就不去做。”

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朴素的担当。那份不避斧钺的勇敢,并非不知凶险,而是深知其险,却依然选择向前。那一刻,他守护的不只是一台机器,更是一个年轻技术工作者最为珍贵的赤子之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