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那是大三暑假前夕,教学楼布告栏前围得水泄不通。我踮起脚,才从人缝里瞥见那张墨印未干的“城市创意艺术展”征集海报。奖金数额让人心跳加速,但最底下那行“需提交过往作品集”的小字像盆冷水——我一个工程系的,哪来的艺术创作履历?
当晚卧谈会,室友们七嘴八舌:“主办方肯定优先考虑美院的”“咱们连丙烯和油画棒都分不清,凑什么热闹”。上铺的老王甚至打了个比方:“这就像往满汉全席的厨房里端一盘拍黄瓜。”黑暗中,我盯着天花板裂缝蜿蜒的轨迹,忽然坐起来:“拍黄瓜怎么不能上席面?爽口!”
接下来三周,我成了全校最奇怪的理工男。不再泡实验室,反而整天揣着二手数码相机在老城区转悠。拍什么?拍所有被忽略的“不完美”:墙皮剥落形成的斑驳人脸、排水管在雨天哼唱的调子、歪斜栅栏与夕阳交织的几何游戏。我没有技法,全靠直觉按下快门。
交稿前夜,我把三十六张照片铺满宿舍地板。老王趿着拖鞋路过,忽然蹲下来指着某张:“这锈水管弯得,像极了我姥姥扭秧歌的架势!”大家哄笑,我却心头一亮——对啊,我要呈现的就是这种“活生生的笨拙”!
获奖通知寄到系里时,辅导员反复确认了三遍。我的《市井脉动》系列不仅入选,还拿了“最具原生创造力奖”。颁奖礼上,一位评委拍着我肩膀说:“我们看腻了精修的作品。你的照片里有种莽撞的真诚,像不会跳舞的人真心享受音乐,反而跳出了新步调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那届展览主题本就是“打破规则的尝试”。我的不揣冒昧,恰恰撞在了点子上。至今我还保留着那张褪色海报,它提醒我:世间许多门,本就不是为特定的人开的。但你得先伸手推一推,才知道哪扇忘了上锁。
就像那组照片里最受欢迎的那张——旧货市场角落,有个小女孩正踮脚试弹一把掉了漆的吉他。琴弦颤动,她压根不在乎自己弹的是不是乐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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