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我值大夜,护士站就剩我和小周两个人。医院走廊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白炽灯管接触不良,滋啦滋啦地闪。

37床是个老太太,肺心病,睡得不安稳。我巡房时特意多待了会儿,确认她呼吸平稳才离开。可就在我转身时,眼角瞥见那袋剩三分之一的输液——输液管靠近针头的那段,正缓缓爬上一缕暗红。

回血了。

我立刻上前捏紧调节器。老太太没动,针头也没滑,压力正常。我松开手,血柱竟像有生命般,慢悠悠缩回了管路深处,一滴没浪费。

怪事。我检查了管路,确认通畅,便没多想。

凌晨两点,小周突然捅我胳膊:“姐,37床的液……”

这次我们都看见了。那血不是被动地回流,而是像一条细细的蛇,在透明的管子里主动地、蜿蜒地向上游走,逆着重力,精准地钻回输液袋里,将里头的盐水一丝丝染成淡红。

我俩汗毛都立起来了。

冲到床前,老太太呼吸平稳,睡颜安详得像什么都不知道。可那袋液,已红了快一半。我们立刻关了调节器,准备换新液体。

就在我抬手要取下那袋“血水”时,老太太忽然睁开眼,枯瘦的手猛地攥住我手腕,力气大得吓人。她没看我,只直勾勾盯着天花板,沙哑地挤出一句:

“别换……那是……我的命……”

我吓傻了。小周反应快,一把扯下液袋。就在袋子离开挂钩的瞬间,里头的红色顷刻褪得干干净净,又变回澄澈的生理盐水。仿佛刚才的一切,只是灯光投下的错觉。

老太太的手松开了,闭上眼,像从未醒来。

我和小周面面相觑,后背全是冷汗。那袋“正常”的盐水,我们没敢再挂,也没敢扔。

天亮交班,听接班的护士随口说,37床老太太凌晨那会儿突然情况好转,血象检查竟比入院时好了不少,连主治医生都连称奇迹。

我没说话,心里却猛地一颤。

后来翻看她病历,才知她多年前因车祸失血过多,濒死抢救时,曾一次性紧急输入过大量不知名志愿者的鲜血。那血型极为罕见,能配上简直是阴差阳错的奇迹。

我忽然想起那逆流而上的血线,像认路一样,执拗地要回去。

也许,那根本不是什么诡异现象。 只是某些太过强烈的“生”的意志,连同那份多年前赠予、如今却要被一同带走的“生命”,一起,不肯就那么轻易地……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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