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晚上的值班,本来不该我去的。老张家里孩子发烧,临时跟我换了个班,我嘟囔着答应下来,没想到就此踏进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。

神经外科的夜,从来就不平静。凌晨两点,急救车刺耳的鸣笛声划破沉寂,推下来一个年轻男人,满头是血,瞳孔对光反应已经迟钝了。CT片子出来,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,血肿量大,脑室都快被压没了。必须立刻手术,做脑室镜血肿清除术,这是唯一能救他命,也是唯一可能保住他功能的方法。

我是二助,主刀是刘主任。手术室的无影灯惨白得晃眼,各种监护仪的滴答声混着麻醉机的嘶嘶声,敲得人心头发紧。颅骨钻孔,置入鞘管,一切顺利。刘主任操控着那根纤细的脑室镜,屏幕上是被放大、带着点血色的脑室结构,像一片诡异的、微微搏动的珊瑚丛。吸引器小心地吸除着凝固的血块,视野渐渐清晰。

就在最关键的时候,要避开那根至关重要的血管时——它卡住了。

不是机器报警的那种卡顿,是屏幕上的影像,突然定住了。

不是死机黑屏,而是定格在了前一帧。那根随着心跳微微搏动的血管,就那样僵在屏幕正中央,纹丝不动,成了一张怪诞的静物画。

“怎么回事?”刘主任的声音瞬间绷紧,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中的镜体,但屏幕上的图像毫无反应,依旧固执地停留在那里。

器械护士赶紧检查线路连接,麻醉师也紧张地瞄向生命监护仪——一切正常,病人心率、血压平稳。我甚至能透过脑室镜的鞘管,看到刘主任手中镜体微小的移动,但屏幕上,就是那片凝固的、死亡一样的静止。

“重启设备!”刘主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。

巡回护士立刻切断电源,等待十秒,再重新开启。主机发出轻微的嗡鸣,屏幕闪烁,重新亮起——

还是那个画面!那根血管,那个角度,甚至连旁边一小块未被清除的血渍的形状,都一模一样!它就那样凝固着,仿佛时间唯独在我们这块屏幕里停止了流动。
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爬上我的脊背,汗毛倒竖。这绝不可能!

刘主任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他尝试着将脑室镜极其缓慢地后退一毫米。

就在他动作的瞬间,屏幕上的图像猛地跳动了一下!就像是……就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。

然后,画面变了。

不再是清晰的脑室结构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、浓稠得化不开的猩红色,占据了整个视野,仿佛镜头直接怼进了一个盛满鲜血的容器里。在这片令人作呕的血红深处,有什么东西缓缓漂过,细长、苍白,像……像几根冰冷的手指。

我猛地眨了眨眼,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紧接着,那血红色骤然褪去,图像又恢复了“正常”,依然定格在最初卡住的那个画面上,那根血管依旧纹丝不动。

但所有人都僵住了,手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,只能听到麻醉机规律的送气声。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每个人,那是一种超出了医学解释范畴的、最原始的惊悚。

刘主任的手稳得出奇,他没有再尝试移动镜体,而是死死盯着屏幕,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:“吸引器,给我。”

他决定不再相信眼睛,只相信手感。他要用最原始的方式,凭经验和触觉,盲操作完成最后那点分离。

我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。我死死盯着监护仪上病人平稳的心跳波形,又猛地看向那块该死的屏幕。

就在刘主任即将下针的刹那,我看见了——

屏幕定格画面里,那根原本僵硬的血管,极其轻微地、突兀地……跳动了一下。

那不是随着病人心跳的搏动,因为它跳动的节奏,和监护仪上稳定的心率,完全对不上。

随机图片

它自顾自地,在那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里,孤独而惊悚地,跳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