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至今不敢再看任何眼压计,尤其是那种老式的、带着金属压头的型号。那台编号073的眼压计,像一个淬了毒的眼睛,钉在我23岁那个漫长的秋夜,也钉进了我后来无数个噩梦。

老城区的市立医院住院部后楼,是栋爬满青苔的老建筑。眼科诊室在三楼最角落,那台眼压计是八十年代的老古董,黄铜色的机身蒙着层灰,旋钮转起来咔哒咔哒响,护士长总说它“认人”——十年前有个护士操作时出了意外,患者眼压暴增后眼球破裂,人没了,从此这仪器就时好时坏,深夜值班的护士都绕着走。
我入职那年是个漫长的秋天,空气里总飘着消毒水和枯叶混合的味道。那天我值大夜班,凌晨两点,急诊推车“吱呀”碾过走廊地砖,推来个裹着黑外套的患者。他帽子压得极低,脸藏在阴影里,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——浑浊得像泡了水的老茶叶,眼白布满血丝,瞳孔却小得像针孔,死死盯着我背后的073眼压计。
“眼……眼痛,”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,“要测眼压……”
我硬着头皮拉他进诊室,开灯时,那台眼压计的指示灯突然幽幽闪了一下,像沉睡的兽睁开了眼。我调试仪器,旋钮却卡得死紧,费了好大劲才转动半圈。患者坐上来,头刚靠上托垫,突然嗬嗬地笑起来,声音里带着种非人的诡异:“它饿了……它等了好久了……”
我头皮瞬间炸开,想让他别动,可金属压头已经贴上他的右眼。下一秒,仪器的读数疯了一样往上跳!“嘀嘀嘀”的警报声尖锐刺耳,压头却像有了生命,死死抵住他的眼球,越压越紧!患者开始尖叫,不是人的声音,像是某种动物的嘶鸣,他的眼球在压头下疯狂转动,眼白瞬间爬满紫黑色的血管——然后,我看到他的眼球表面,缓缓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!
眼窝深陷,嘴唇乌青,正是护士长提过的那个“出事的患者”!
我吓得魂飞魄散,伸手去掰压头,却像摸到烧红的烙铁。想去关电源,开关却失灵了,仪器还在运转,读数已经超出量程,屏幕一片血红。患者的尖叫变成了女人的怨毒哭喊:“还我眼睛……还我眼睛……”我拼命拉他的胳膊,想把他拽下来,可他的身体像焊在了椅子上,压头还在收紧,我甚至听到了眼球要爆裂的“滋滋”声!
就在这时,走廊的灯突然全灭了。诊室里只剩眼压计的红光,和患者(或者说那个女人)的眼睛——那双眼球已经变成两个黑洞,而那台眼压计的压头,正缓缓转向我,金属表面沾着黏腻的液体,像是刚从眼眶里拔出来……
我连滚带爬地冲出诊室,撞到了赶来的保安。再回头时,诊室门紧闭,里面一片死寂。第二天,同事说那台073眼压计烧坏了,电路板焦黑,而昨夜的急诊患者,查遍记录都没有踪迹。监控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诊室里,对着空椅子尖叫,地上只有一滩暗红色的、像眼泪又像血的痕迹。
我辞了职,再也没进过那栋老楼。但每个深夜,我都会梦到那台眼压计的红光,还有那双要把我眼睛挖走的手。我知道,有些医疗器械是带着旧时代的怨魂的,它们藏在医院的阴影里,等下一个“猎物”,用冰冷的金属,丈量你灵魂的恐惧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