市一院的老眼科楼,午夜时分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。走廊声控灯忽明忽暗,风从年久失修的窗缝钻进来,卷着消毒水与旧木头的混合怪味。我是眼科的李医生,今晚本想加班调试那台“老伙计”——一台服役超十五年的白内障超声乳化仪。这仪器最近邪门得很:白天运转尚可,一到深夜就闹脾气,维修科查了三次,电路、探头、主机都没毛病,可它总会莫名自动启动,发出切割晶状体时特有的细密嗡嗡声。
小周护士抱着病历夹路过,脚步顿了顿:“李医生,您还没走?那仪器……又响了?”
我盯着漆黑的仪器屏幕,它像只蛰伏的兽。“没,刚安静。”话音未落,屏幕突然亮起幽蓝光,开机自检界面跳了出来,紧接着自动进入手术参数设置页——参数栏里的名字,赫然是王阿婆。

王阿婆上个月在这台仪器上做的手术,术后突发并发症没救过来。家属曾来闹过,说仪器有问题,可第三方检测显示仪器当时一切正常。从那以后,这台乳化仪就没安生过。
我伸手按关机键,按键却像焊死了般纹丝不动。操作台突然轻微震动,熟悉的嗡嗡声再次响起,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。小周脸白了,往后退半步:“李医生,它、它自己在……模拟手术?”
我凑近看,超声乳化头的金属尖端,竟在空气中做着切割晶状体的细微动作,节奏和王阿婆手术那天我操作时一模一样。
“王阿婆……”我喃喃自语,寒意从脊椎爬上来。无影灯突然闪烁,昏暗中,手术椅上竟坐了个人影:花白头发,病号服,正是王阿婆的样子。她缓缓转头,声音很轻却清晰:“医生,我的眼睛……还没好吗?为什么还有影子?”
小周尖叫一声,病历夹摔在地上。我强作镇定:“阿婆,手术很成功,但并发症……我们尽力了。”
“并发症?”影子带着哭腔,“我还没看清重孙子……我的眼睛,是不是没做好?这机器,是不是没修好?”
仪器嗡嗡声突然急促,屏幕参数疯狂跳动。我瞬间明白:王阿婆的执念,卡在了这台陪她走完最后手术的仪器里。我深吸一口气,对着仪器也对着影子说:“阿婆,仪器没问题,是我们对并发症预判不够。您捐赠的眼角膜,我们已找到合适受者,下周就手术。您安心吧。”
话音刚落,嗡嗡声戛然而止,屏幕瞬间黑掉,无影灯恢复常亮。手术椅上空空如也,只剩消毒水味萦绕。我和小周对视,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惊魂未定。
从那天起,那台超声乳化仪再没闹过“脾气”。只是偶尔深夜,值班护士会说,听见仪器里传来极轻的老人叹息,旋即又归于寂静——仿佛一个心愿已了的灵魂,终于安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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