检验科的荧光灯有些陈旧,灯管边缘泛着昏黄的光晕,落在李岚的白大褂上,像蒙了层薄尘。她盯着显微镜目镜,睫毛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阴影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载物台——今天的骨髓涂片,有点不对劲。
涂片来自23岁的患者小周,持续低烧伴乏力三个月,外周血象三系都在往下掉,临床高度怀疑血液系统疾病。李岚做骨髓涂片二十年,见过的“妖魔鬼怪”不少,MDS、急淋、淋巴瘤浸润……但这次的细胞,像闯入正轨列车的幽灵,形态怪异,排列混乱,在正常造血细胞的“田野”里野蛮生长。
她调大光圈,那些细胞的轮廓更清晰了:大小不均,核质比高得离谱,染色质却不像典型的原始细胞那样细腻,反而带着点斑驳的粗糙感,核仁若隐若现,像藏在雾里的灯。更奇怪的是浸润方式,它们不是聚集成团,而是像细沙一样,悄无声息地渗进每一个角落,把原本规整的造血岛挤得七零八落,却又没形成明确的肿瘤性团块。
“张姐,你来看看这个。”李岚头也没抬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隔壁组的张梅凑过来,眯起眼观察了半天,眉头越皱越紧:“不像淋巴瘤细胞,也不是常见的白血病类型……这些细胞的胞浆里,好像还有点嗜碱性的小颗粒?”
李岚的心沉了一下。她重新染色,换用高倍油镜,那些颗粒果然存在,像撒了把细盐在蓝色的胞浆里。“免疫组化做了吗?”张梅问。“刚送过去,”李岚揉了揉干涩的眼睛,“但形态学上太诡异了,连个方向都抓不住。”
她想起小周的家属,昨天来取报告时,那个年轻妈妈强装镇定的脸,反复问“医生,能治好吗?”。现在,这片薄薄的涂片,成了揭开谜底的唯一线索,可那些不明细胞,像戴着面具的刺客,让她无从下手。
下午,病理科的老主任也被请来了。老先生戴着老花镜,在显微镜前坐了近半小时,时而点头,时而摇头,最后摘下眼镜,叹了口气:“我从医四十年,这种浸润模式和细胞形态,见过类似的,但都不典型。建议加做基因测序和流式,看看是不是某种罕见的造血系统肿瘤,或者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有没有可能是转移癌?但年轻人,实体瘤转移到骨髓的不多见。”
李岚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小周的主治医生发来的消息:“患者今天又发烧了,血小板只有15,家属很着急,骨髓结果什么时候能出?”

她看着屏幕,又望向显微镜里那些狰狞的不明细胞,突然觉得这片小小的玻片,承载的不仅是一个诊断,更是一个年轻生命的重量。检验科的灯还亮着,窗外的夜色渐浓,李岚知道,这场与“不明细胞”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那些隐藏在染色剂下的秘密,终将在无数次的观察、验证和等待中,露出它的真面目——哪怕那真相,可能比想象中更残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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