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夜,市一院的急诊铃声像催命符,穿透凌晨三点的寂静。我(小林)跟着张姐——我们科最资深的麻醉师张岚——一路小跑冲进手术室,推车的轮子在瓷砖上划出急促的吱呀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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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多发伤,脾破裂合并脑挫伤,准备全麻插管!”主刀王主任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味砸过来。张姐的白大褂下摆翻飞,她一边快速洗手消毒,一边冲我喊:“小林,检查麻醉机!七氟醚罐还有多少?丙泊酚、瑞芬太尼备足!”

我手忙脚乱地调试机器,麻醉机的屏幕亮起,各项参数自检通过。挥发罐的透明视窗里,七氟醚的液面似乎还剩小半罐?我揉了揉眼,雨夜的疲惫让视线发虚,加上时间紧迫,我只匆匆扫了一眼刻度,心里想着“应该够这台急诊手术了”,便匆匆汇报:“张姐,七氟醚还有,大概三分之一罐?”

张姐没回头,专注地给患者面罩供氧:“行,诱导剂量大点,患者循环不稳,别让他醒着挨刀子。”丙泊酚推注,肌松药起效,喉镜挑起,气管导管顺利入喉,套囊充气的瞬间,监护仪上的氧饱和度蹭地往上跳。手术室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,和主刀团队器械碰撞的轻响。

手术进行到四十分钟,腹腔探查刚结束,王主任正准备处理破裂的脾脏。突然,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猛地往上窜,从70跳到110,血压也跟着飙升。患者的身体甚至轻微抽搐了一下,腹腔里的脏器跟着晃动,王主任的手术刀顿在半空:“怎么回事?麻醉不够?”

张姐脸色骤变,她的手指瞬间搭上患者的桡动脉,同时盯着麻醉机的挥发罐——那个透明的罐体里,液面赫然已经见底!旋钮还卡在2.5%的浓度设置上,但输出的气流里,早已没有了七氟醚的刺鼻气味,只有纯氧和空气的混合气流在空转

“挥发罐空了!”张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,但动作快如闪电。她一把拽过备用的七氟醚罐,手指翻飞地解锁、更换、旋紧,动作连贯得像演练过千百遍。同时,她另一只手摸向静脉麻醉药的注射器:“小林!推丙泊酚100mg,瑞芬太尼0.1mg!快!”

我手忙脚乱地抽药,指尖因为紧张沁出冷汗,注射器的活塞差点没稳住。药液推入,患者的心率渐渐回落,身体也重新松弛下来。王主任松了口气,手术刀重新深入腹腔,但语气里带着点不满:“怎么连麻醉药都没盯紧?”

张姐没辩解,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进口罩里,她盯着麻醉机的新挥发罐,液面稳定,浓度监测显示2.5%,监护仪的曲线终于恢复平稳。她低声对我说:“记住了,挥发罐的液面,永远要亲眼确认,刻度有时候会骗人,尤其是快见底的时候,视觉误差能害死人。空转的挥发罐,就像没装子弹的枪,看着能开火,其实杀人于无形。”

手术结束时,天已微亮。我帮张姐收拾器械,看到那个空了的挥发罐被单独放在一旁,透明的罐壁上还残留着七氟醚的淡蓝色痕迹。张姐拿起它,对着光看了看:“前一台手术用完没及时补充,我也大意了,没仔细检查。这东西,空转一秒钟,对患者都是风险。”

那天的雨直到中午才停,阳光透过手术室的窗户照进来,落在那台重新装满药液的麻醉机上。我知道,以后每次检查麻醉机,我都会把挥发罐的液面看得比自己的心跳还清楚——因为那空转的几十秒里,每一秒都可能是生死的边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