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脑电波里的秘密》

凌晨三点的市一院脑电图室还亮着灯,陈建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盯着电脑屏幕上起伏的波形。走廊里传来护士站推车的轱辘声,混着远处病房偶尔响起的监护仪嘀嗒声,组成了医院后半夜特有的白噪音。

"陈医生,23床的电极又掉了。"小林护士抱着器械盘走进来,发梢还沾着刚才给患者擦汗时蹭到的爽身粉。玻璃盘里的银色电极片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,像一群被捞上岸的小鱼。

躺在检查床上的张大爷又在扯胶布。老人干瘦的手腕上布满老年斑,此刻正颤巍巍地抠着贴在太阳穴附近的电极贴片。第三片导电胶已经被蹭得发黏,边缘卷起来露出苍白的皮肤。

"大爷,您别着急,咱们再试一次。"小林蹲下身,用棉签蘸着酒精轻轻擦拭老人耳后皮肤,"今天做的是24小时动态监测,得让电极乖乖待住才行啊。"她的声音像哄小孩似的,带着夜班护士特有的温柔沙哑。

陈建军翻看病历本,张大爷的子女三天前把他送来住院,原因是近半年来频繁出现头晕心悸。动态脑电图是为了捕捉发作时的脑电波异常,可从昨晚到现在,电极已经脱落五次了。

"会不会是导电胶过敏?"小林举着新拆封的电极贴片犹豫,"上次那个高中生也是总掉,后来换了低敏型就没事了。"

"试试吧。"陈建军伸手摸了摸老人后颈,那里的皮肤松弛得像晒干的橘子皮,"大爷,您要是觉得痒或者疼就告诉我,别自己扯啊。"

第四次粘贴总算顺利。小林把监测仪挂在床头,指示灯亮起淡绿色的光,波形终于稳定下来。陈建军刚想回办公室眯一会儿,就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撕扯声。转头时,正看见张大爷用食指指甲偷偷刮着电极边缘。

"大爷!"小林惊呼着冲过去,却在触到老人手背时愣住了——那皮肤下的温度低得异常,根本不像刚扯过胶布的样子。

陈建军按住老人颤抖的手,忽然注意到病历本家属签字栏里那个电话号码。他掏出手机拨过去,彩铃响了七声才被接起。

"喂?张建军家属吗?我是市一院脑电图室的医生。您父亲的监测电极总是脱落,我们想了解一下他平时有没有..."

"医生您直接说结果吧,"电话里传来年轻男人的疲惫,"我们实在没时间天天往医院跑,老人就是年纪大了毛病多..."话音被一阵幼童的哭闹声打断,"对不起啊医生,我女儿发烧了,您发报告到我邮箱吧..."

挂掉电话时,陈建军看见张大爷正盯着窗外。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,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。老人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子映着路灯微光,里面泡着的胖大海已经发成了海绵状。

"小林,去把库房那批进口电极拿来。"陈建军突然说,"再找块软垫来,大爷后腰硌着不舒服。"

第五次粘贴时,小林在电极周围多裹了层透气胶布,像给老人贴了圈柔软的云。陈建军搬来把椅子坐在床边,随手翻开老人枕边的搪瓷缸子——里面除了胖大海,还有半片没泡开的安眠药。

"大爷年轻时候是中学物理老师吧?"他指着老人腕上褪色的钢笔印,那是个模糊的"力"字,"我爸以前也总在手上写公式。"

老人浑浊的眼睛动了动,喉结上下滚动:"现在...连万用表都不会用了..."

凌晨五点,第一缕晨光爬上监测仪屏幕时,陈建军终于在波形里捕捉到一次异常放电。他刚要叫小林,却看见老人闭着眼睛,嘴角微微上扬——在电极贴片下方,干瘦的手心里正攥着半片被捏碎的安眠药。

"大爷,下次想撤电极,直接叫我就行。"陈建军轻轻抽出老人手里的药末,"我们科的椅子比家里沙发舒服点,对吧?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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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人睁开眼,眼角皱纹里积着的泪突然掉下来。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脸上晃啊晃,像极了四十多年前实验室里,他第一次看见示波器画出正弦波时的光。

晨光中,小林抱着新换的电极片走进来,发现向来严肃的陈医生正握着患者的手,在那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,用圆珠笔轻轻画着电路图。监测仪的波形依旧起伏,只是这次,每一道曲线都像有人用橡皮擦过边缘,变得温柔而缓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