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声室的小插曲
消毒水的气味在诊室里若有若无，张敏把耦合剂挤在探头上时，隔壁诊室的呼叫器刚好响了两声。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，下午三点十七分，还有四位患者等着做检查。
“来，把衣服撩起来。”她朝躺在检查床上的女孩笑了笑。对方看起来二十出头，病历本上写着李芳，妇科检查。探头刚触到皮肤，诊室里突然传来“啪”的一声轻响，金属探头竟从手柄处脱落，滚落在白大褂下摆边。
李芳吓得身子猛地缩了缩：“医生，这……”
“没事，可能是卡扣松了。”张敏弯腰捡起探头，指尖在连接处摩挲了两下。这台机器她用了快三年，平时每周都会仔细擦拭，上个月才做过设备维护，按说不该出现这种情况。她转头看了眼操作台上的监控屏幕，灰度成像一切正常，可握在手里的探头却像突然失了灵，无论怎么调整角度，屏幕上都只有一片模糊的雪花点。
“稍等一下，我换个探头。”她拉开器械柜的抽屉，目光在整齐排列的探头间扫过，最后停在那支备用探头上。橡胶外壳泛着温润的光泽，是她去年申请更换的，平时轻易舍不得用。重新涂抹耦合剂时，李芳忽然轻声说：“医生，刚才那个探头掉下来的时候，我好像看见它自己动了一下。”
“自己动？”张敏的手顿了顿，抬头对上女孩略带紧张的眼神，“可能是错觉，设备每天都要做安全检查的。”话虽这么说，她心里却多了几分留意。探头接触皮肤的瞬间，屏幕上终于浮现出清晰的图像，可她盯着那些明暗交错的光斑，总觉得今天的成像速度比平时慢了半拍。
检查结束后，李芳抱着病历本出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：“医生，你自己小心点啊。”玻璃窗映出女孩欲言又止的模样，张敏笑着摆摆手，转身把换下的探头放进消毒槽。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，她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卡扣部位，忽然发现原本应该严丝合缝的接口处，竟有道极细的裂痕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开过。
“张姐，怎么了？”实习医生小陈端着两杯温水进来时，正看见她对着探头皱眉。
“没事，你帮我把这台机器的维修记录找出来。”张敏用酒精棉仔细擦拭着手掌，目光落在操作台上的工作日志本上。昨天最后一个使用这台设备的是王医生，她记得早上交班时，对方还说给一位腹腔积液的患者做检查时，探头灵敏度有点异常。
走廊里传来推床轱辘的声响，张敏翻开维修记录册，目光在最近一次检修日期上停留了几秒。距离现在刚好十五天，按规定设备每周都要进行预防性维护，可记录上却只签了王医生的名字。她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面，忽然想起上个月医院后勤群里发过的通知，说最近一批设备配件的供应商出了点问题。
“小陈，把备用探头的检测报告拿给我看看。”她站起身时，白大褂下摆扫过操作台，那份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检查报告轻轻晃了晃，李芳的超声影像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淡淡的光。报告结论一切正常，可张敏望着那串整齐的英文数据，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。
下班前，她特意留在诊室里，把那支出问题的探头拆了个仔细。卡扣处的裂痕比肉眼看到的更深，内部线路竟有几处轻微的磨损，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反复刮擦过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她忽然想起李芳说的那句话，“探头自己动了一下”。指尖触到线路板边缘时，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碎屑掉了出来，在台灯下泛着冷光。
第二天晨会，张敏把那支探头放在会议室桌上时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。设备科的老周拿起放大镜看了半天，忽然一拍大腿：“这是昨天送来的那批替换零件！我就说看着不对劲……”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，原来上周更换的部分配件竟是翻新件，供应商为了赶工期，竟然私自混用了不合格产品。
“幸好没出大事。”科主任叹了口气，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个人，“从今天起，所有设备每天开机前必须双人检查，尤其是探头连接处。”散会后，张敏路过走廊，看见李芳正扶着一位老太太往电梯方向走，女孩回头看见她，远远地笑了笑。
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超声室的仪器上，张敏把新换的探头轻轻放进消毒槽，指尖触到光滑的橡胶表面时，忽然想起昨天拆开探头时，在电路板角落里看到的那行极小的字母——那是原厂配件才有的防伪标识，而他们上周更换的所谓“新配件”，根本就是冒牌货。
她拿起工作日志本，在当天的设备检查栏里重重写下自己的名字。走廊里传来患者家属的交谈声，远处的呼叫器又响了起来，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静，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。当她再次拿起探头时，掌心传来的温热触感里，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。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