切片迷踪
凌晨三点的病理科实验室亮着冷白的灯光，林夏把最后一片肺组织切片推到显微镜下时，手腕上的医用手表跳成了3:07。实习生小雨趴在实验台上打盹，睫毛上还沾着刚才封片时不小心溅到的二甲苯，像落了层透明的霜。
"小羽，把4号柜第三层的HE染色液递我。"林夏头也不抬地转动微调旋钮，目镜里的肺泡结构逐渐清晰起来，细胞核蓝得像冬夜的天空。
"好的林姐。"小雨揉着眼睛站起来，白色大褂下摆扫过脚边的垃圾桶。就在这时，显微镜载物台上的玻璃切片突然"啪嗒"一声滑落，银色的载玻片架晃了晃，空空地悬在那里。
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地面。本该落在瓷砖上的切片却无影无踪，连载玻片特有的反光都没看见。林夏蹲下身，用手机电筒照亮桌底，只看到成团的灰尘在光束里浮沉。小雨跪下来，顺着实验台边缘一寸寸摸索，指尖触到墙角时突然缩了回来："林姐，这儿好像有个缝隙。"
那是块不太起眼的地板砖，边缘比周围低了两毫米，缝隙里积着经年的灰。林夏找来镊子轻轻撬动，瓷砖竟应手而开，露出下面半米深的凹槽。凹槽底部躺着五六片泛黄的旧切片，最上面那片的标签已经模糊，只能辨认出"2015-07-14"的日期。
"这是老楼改造前的通风管道口。"林夏皱眉拿起一片旧切片，封固剂表面布满蛛网状裂纹，"去年装修时说堵上了，没想到......"她话音未落，突然听见通风管道深处传来细微的摩擦声，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金属管壁。
小雨猛地抓住她的手腕："林姐，我刚才放切片时......明明按紧了卡扣的。"实习生的声音带着颤音，这个月她已经打碎了三个染色缸，此刻眼里满是惶恐。
"先找切片。"林夏拍拍她手背，转身打开实验室的强光落地灯。光束扫过墙面时，她忽然注意到窗台边缘有道水痕——凌晨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，窗缝里渗进的雨水正沿着铝合金边框往下淌，在地板上汇成细小的水洼。
"看这儿。"林夏蹲在窗台下方，指尖掠过踢脚线与地板的夹角，那里卡着一片反光的玻璃。小雨凑过去，只见载玻片上的肺组织切片完好无损，边缘还沾着半片被水浸湿的梧桐叶——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飘进来的。
"是风。"林夏拿起切片对着灯光观察，封固剂表面有道极细的水痕，"刚才开窗透气时没关紧，风雨吹进来带倒了载玻片架。"她指了指头顶的空调出风口，金属格栅还在轻轻晃动，"加上这个老空调送风时的震动，切片就顺着桌角滑进了缝隙。"
小雨恍然大悟，想起自己刚才贪凉确实没关严窗户。她红着脸把旧切片小心收进标本盒："这些老切片......要不要送去归档？"
"明天交给档案科吧。"林夏重新把新切片放上显微镜，目镜里的细胞突然变得格外清晰，"每片切片都藏着一个故事，不管新的旧的，都该有它的位置。"
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时，两人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份病理报告。小雨收拾器材时，发现那片旧切片的标签在灯光下显出了字迹——"肺部良性肿瘤"，落款医生栏里，"林建国"三个字已经褪色，但笔锋依然刚劲。
"林姐，这是......"她刚要开口，却看见林夏正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，晨光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，像撒了把碎钻。
通风管道里又传来轻微的风声，带着清晨的凉意。林夏转身关掉空调，金属格栅的晃动渐渐平息，实验室里只剩下显微镜风扇的轻响。有些秘密注定要藏在时光的缝隙里，就像那些沉默的切片，终将在某个清晨，被温柔地拾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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