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颤动的银针》

消毒水的气味像无形的手指，轻轻戳进林夏的鼻腔。她习惯性地捏了捏白大褂口袋里的薄荷鼻通，目光扫过肌电图室墙上的时钟——下午三点十七分，比预约时间早了三分钟。躺在检查床上的女孩叫陈芳，十九岁，病历本上写着"不明原因肢体麻木"，此刻正盯着头顶的紫外线灯，指尖在床单上抓出几道褶皱。

"放松些，肌肉越紧张，针感越明显。"林夏的声音像泡过温水的纱布，轻柔地敷在女孩紧绷的神经上。她转身调试仪器，电极片在操作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，像撒了一把褪色的星星。作为从业十年的肌电图医师，她早已习惯了患者的紧张，只是今天这台老旧的丹麦进口肌电仪似乎有些不对劲，开机时的嗡鸣声比往常尖锐了几分。

酒精棉球擦过肘窝时，陈芳猛地缩了下胳膊。"别怕，就像被蚊子叮一下。"林夏捏起一根0.3毫米的一次性毫针，针尖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冽的光。可就在针头即将接触皮肤的瞬间，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，屏幕上的基线疯狂跳动，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心电图的曲线。更诡异的是，那根尚未刺入的银针竟在她指缝间微微震颤，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。

"医生，针......针在动！"陈芳的声音里裹着颤音，瞳孔里映着银针晃动的残影。林夏屏住呼吸，拇指和食指紧紧钳住针柄，却感觉指尖传来细微的高频震动，就像握住了一根正在发声的音叉。她下意识回头看向仪器，只见导联线接口处闪过一道微弱的蓝光，随即是整台机器的突然死机，屏幕黑得如同深冬的午夜。

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，林夏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。同样是这台仪器，同样是突然失控的基线，只不过当时床上躺着的是个渐冻症患者。当她转身去拿备用电极时，余光瞥见过类似的蓝光，后来被维修工程师解释为"静电干扰"。但此刻窗外晴空万里，空调出风口的风都带着干燥的热意。

"您......您是不是太累了？"陈芳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。女孩肘窝处的皮肤因反复消毒泛起粉红，像朵被揉皱的芍药。林夏深吸一口气，换上最镇定的微笑："机器可能有点小故障，咱们换个上肢导联试试。"她转身打开器械柜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最底层的铁盒上——那里锁着她从不愿触碰的旧病例，编号2019-07-15，那个突然心脏骤停的渐冻症患者。

新换的银针刚接触皮肤，诡异的震动再次传来。这次林夏看得真切，针尖竟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自行刺入了两毫米，仿佛有个隐形的手在推动。陈芳惊得坐起，肘窝处渗出细小的血珠。就在这时，仪器突然重新启动，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，紧接着播放出一段模糊的音频："阻抗异常......神经信号紊乱......警告......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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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出去！"林夏突然大喊，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颤抖。她抓起对讲机嘶吼着让护士带患者离开，直到看着陈芳被推出房门，才瘫坐在椅子上。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，落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。视线扫过操作台，那根银针不知何时已完全刺入治疗盘的橡胶垫，针尾还在微微颤动，像一根被弹响的琴弦。

下班时，夕阳把走廊染成琥珀色。林夏摸着口袋里的薄荷鼻通，突然想起今天忘记给陈芳做最后一项传导速度测试。她转身走向储物间，却在推开房门的瞬间愣在原地——昨天刚补充的一次性银针整盒消失，唯有操作台上躺着一张泛黄的检查单，上面赫然印着2019年那个渐冻症患者的名字，报告日期却变成了今天。

消毒水的气味里，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，像是什么东西在高温下燃烧。林夏盯着检查单上逐渐晕开的水渍，忽然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。远处传来电梯抵达的叮咚声，她伸手关掉储物间的灯，黑暗中，仿佛有根银针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继续颤动，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频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