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巷口摆豆腐摊第三年的冬天，遇到了林小满。
那天风特别大，竹匾上的纱布被吹得哗哗响，我正蹲在摊前捡掉在地上的塑料袋，抬头时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——齐肩发，眼角有颗小痣，手里牵着个穿粉色羽绒服的小女孩，正盯着我竹匾里的嫩豆腐看。
"要两块嫩豆腐？"我擦了擦手，习惯性地问。话刚出口，突然反应过来——这声音，这眼神，不是林小满吗？
她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"陈默？你怎么卖起豆腐了？"
我挠了挠头，指了指身后的布招牌："去年从厂里辞了，跟着我爸学的手艺，这摊是他的老底子。"
小女孩拽了拽她的衣角："妈妈，这个叔叔认识你吗？"
"认识呀，"林小满蹲下来，摸了摸小女孩的头，"叔叔是妈妈高中时的同学，那时候他总帮妈妈捡掉在楼梯上的作业本。"
我的脸一下子热了。高中时我坐在林小满后桌，她总爱把作业本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桌角，可每次下楼梯都会掉几本。我那时候毛躁，每次捡起来都要调侃她："林小满，你是不是属兔子的？连作业本都守不住。"她就红着脸抢过去，说："要你管！"
"对了，"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"你还记得高二冬天吗？我发烧请假，你送了一碗姜茶到我家楼下。"
怎么会不记得？那天雪下得特别大，我攥着保温杯跑了三条街，手冻得通红。她开门时裹着厚外套，鼻尖红红的，接过杯子时指尖碰到我的手，像块冰。"谢谢，"她小声说，"我妈说姜茶要趁热喝。"
"后来呢？"小女孩仰着头问。
"后来呀，"林小满笑着捏了捏她的脸，"后来妈妈病好了，就给叔叔带了块桂花糕，可他说不好吃，还说不如豆腐脑甜。"
我笑了："那是你妈做的桂花糕太甜了，我那时候不爱吃甜的。"
"现在呢？"她问。
"现在呀，"我指了指摊边的玻璃罐，"我自己做了桂花蜜，放在豆腐脑里，卖得可好了。"
她挑了两块嫩豆腐，我用保鲜袋装好，又额外放了一小盒桂花蜜："给孩子吃，甜的。"
小女孩接过，蹦蹦跳跳地往巷口走，林小满跟在后面，回头对我笑："陈默，有空来家里吃火锅，我做你爱吃的番茄锅底。"
"行，"我挥了挥手，"等我哪天不忙了，带块刚出锅的豆腐过去。"
风还在吹，可我觉得胸口暖暖的。原来久别重逢不是轰轰烈烈的拥抱，而是像这样——在菜市场的烟火里，遇到一个记得你过去的人，聊起当年的小事，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。
她牵着孩子的背影越来越远，我望着她们，突然想起高中时她扎着马尾的样子，想起那碗姜茶的温度，想起她红着脸抢作业本的样子。原来有些东西从来没变，比如她笑起来的样子，比如我对她的记忆，比如这碗姜茶的味道。
傍晚收摊时，我摸了摸口袋，掏出手机给她发了条消息："明天早上给你留块热豆腐，加桂花蜜。"
没过多久，她回复："好呀，我带孩子去吃。"
我望着手机屏幕，笑了。原来别来无恙，就是这样——你还记得我，我也没忘记你，我们在各自的生活里好好活着，重逢时还能像当年那样，聊聊天，吃块豆腐，喝碗姜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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