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蹲在河滩上,手指捻着几块灰扑扑的石头,对着西斜的日头眯眼看了又看。同行叫他收工,说这片滩涂早被翻了几百遍,不可能再有漏网之鱼。老周头也不回,瓮声瓮气地甩出一句:“你们懂个屁。”
他找的是田黄,一种价比黄金的印章石。村里人都说老周犟,一条道走到黑,不懂审时度势。如今都用机雕,谁还稀罕手工印章料?市场早就变了,就他还不识时务,死守着老黄历,非说机器压出来的东西没魂儿。
他固执己见,坚信这片祖辈曾挖出过极品田黄的老矿脉还有遗珍。儿子劝他:“爸,找个班上吧,别折腾了。”老婆更是气得直掉眼泪:“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,你还做那白日梦!”老周闷头抽烟,一言不发,第二天照样扛着铁锹出门。他这种不懂变通的固执,让这个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,日子越过越紧巴,亲戚见了都绕道走。

转机发生在一个暴雨夜。河水暴涨又退去,冲刷出一片新的浅滩。老周像往常一样去碰运气,脚下猛地一滑,差点摔倒。他骂骂咧咧地站稳,下意识去瞧那绊脚石——一块裹满污泥的河卵石,却隐约透出一种温润的质感。他心一颤,掏水洗净,双手竟有些发抖。阳光穿透水迹,那石头内部仿佛有流蜜的金光在缓缓流动。
是“橘皮红”,田黄里的帝王!
消息像炸雷般传开。省城的专家、收藏家蜂拥而至,开出天价。老周捧着那鸡蛋大的石头,手心的茧子摩挲着温润的石皮,半晌,他却做了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决定——不卖。
“老周,你疯了吗?这够你全家吃几辈子了!” “现在行情正好,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,你怎么这么固执!”
老周谁的话也不听。他找了个老匠人,花了整整三个月,将那石头精心琢成了一枚素方章。他固执地认为,美石就该成印,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宿,而不是锁在谁的保险柜里不见天日。他甚至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价,这种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不懂审时度势的倔强,让他付出了更大的机会成本代价,连家人都埋怨他太傻。

直到那年夏天,市里办首届民间国宝展。老周揣着他的印章去了,混在一堆瓷器和古画里,它并不起眼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在那方印前驻足良久,激动地问他能否上手一观。老人捧着印,指尖划过边款,泪光闪烁:“是了,就是这种感觉,机器的死物永远比不了……这才是手艺的魂啊。”
后来人们才知道,那位老先生是位硕果仅存的国学大师。再后来,那方名为“河岳凝晖”的田黄印章成了展览的镇展之宝,它所承载的手工精神和文化底蕴被媒体广泛报道,价值早已超越了金钱本身。
人们这才恍然大悟,老周的固执,守的不是一块石头,而是一个即将失传的世界的魂。他所有的坚持,在那一刻都有了意义。当初笑他不识时务的人,终于闭上了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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