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生活的这座北方小城里,邮递员老周是个无人不晓的存在。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,而是因为他那近乎偏执的“不遗余力”。
老周负责老城区的投递,那片区域胡同交错,门牌号杂乱无章,许多新来的邮递员都叫苦不迭。但他却像一本活地图,总能精准地把信件、报纸送到每一个收件人手中。他的“不遗余力”,始于一个飘着细雪的冬日。

那天的重点是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,收件人是胡同深处一个叫林雪的姑娘。老周按着地址敲了半天门,只出来一位眼睛红肿的老太太。她哑着嗓子说,孙女林雪为了凑大学的学费,白天在城南的餐馆打工,晚上去城西的便利店值夜班,已经快半个月没好好回过家了。

若按规矩,这封珍贵的信件可以贴上“地址不详,次日再投”的条子,或者让收件人自己来邮局取。但老周看着老太太殷切又无助的眼神,又摸了摸那封沉甸甸的信,没多说,只留下一句:“您放心,我今儿一定亲手交到她手里。”
于是,那个寒冷的下午,老周开始了他的“全力付出”。他先骑着他那辆绿色的二八自行车赶到城南的餐馆,老板说小林刚下班,赶去城西的便利店了。他没停歇,顶着越来越密的雪花又蹬车赶往城西。便利店的年轻店员却告诉他,林雪去给附近小区的老人送代买的菜了,具体哪一户也不清楚。
若是别人,或许就放弃了。但老周没有。他推着车,就站在便利店门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等。雪落满他的肩头和帽檐,他呵着白气,踩着冻麻的脚,从华灯初上等到夜色深沉。他脑海里没有“这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”的念头,只有一个朴素的信念:这封信关乎一个孩子的未来,我答应了人家,就得做到。
晚上快十点,一个穿着单薄、满脸倦容的姑娘小跑过来。老周迎上去,核实了姓名,然后从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封信。信封还带着他身体的温热,没有沾上一片雪花。
“丫头,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。好好拿着,你奶奶等着你回家呢。”他笑着说,声音有些沙哑。
林雪愣在原地,借着灯光看清了信封上的字,眼泪瞬间涌了出来。她攥着那封信,对着老周深深鞠了一躬,哽咽得说不出话。
老周只是摆摆手,骑上他的自行车,消失在了雪夜里。没人知道,他那天回到家时,已是深夜,冻得浑身发抖,却睡得无比踏实。
这个故事,是多年后,一位在小城颇有名气的年轻设计师,在她的工作室里对我讲起的。没错,她就是那个林雪。
她说:“您知道吗?那天我几乎快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。但周叔叔冒雪等了我几个小时,就为把那份希望亲手交给我。他本不必那样不遗余力。从他身上,我看到了一个人对承诺的极致尊重,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全力付出。它改变了我的人生观。”
如今,老周早已退休,但他那片老城区的人们还时常念叨他。他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,只有一份跨越了职责界限的、笨拙而又温暖的责任感。他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们:所谓“不遗余力”,有时并非要创造多么伟大的功绩,它可能只是寒冬夜里,为一个陌生的女孩,默默守护一份希望,并因此而感到心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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