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路过楼下那家面包店,闻到空气中飘散的焦糖黄油香气,我都会想起陈。不是因为他多爱吃甜食,而是他让我明白,有些追寻,真的可以跨越山河,不问归期。
那年秋天,陈突然辞了工作,卖掉刚买不到半年的车,决定去西北。我们都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,毕竟在深圳,他有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,前程似锦。直到送别时,他在机场才对我说,他要去找一个人,一个他只见过一张模糊黑白照片的女人。
这件事,源于他帮老家整理祖父的遗物。在一个生锈的铁盒最底层,他发现一封信和一张照片。信纸脆得几乎一碰就碎,字迹是工整的竖排毛笔字,是祖父写给自己却从未寄出的。信里写了他年轻时在兰州求学,战火中与一位当地女子短暂而深刻的相遇。后因时局动荡,他被迫南迁,自此天涯相隔。信的最后一句是:“此生未能再见你一面,是我最大的憾事。”

照片上的女子年轻,梳着两条粗辫子,笑容清澈,背后是苍茫的土坡。
陈说,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。祖父在我们心里,一直是那个严肃、不苟言笑的老人,他从不知道,老人的心底,埋藏着这样一段滚烫的往事和长达半世纪的遗憾。
“我总觉得,我得替他去看看。”陈的声音很平静,眼神却异常坚定,“我想知道,她后来过得怎么样,过得好不好。我得给这个故事一个交代。”
于是,他踏上了这场看似大海捞针的追寻。线索只有一個名字“周文英”,一个大概的年龄,以及信中提到的一个模糊的地名“十里店”。他先到了兰州,在早已面目全非的城市里,靠着地方志办公室、档案馆和老街区的走访,一点点拼凑线索。过程当然不顺利,他吃过无数次闭门羹,在陌生的街头感到过迷茫,甚至被当地人误以为是骗子。
但他从没想过放弃。他在博客上记录这段历程,称它为“不远千里的执着追寻”。他说,每当撑不下去,就会拿出那张照片看看,仿佛祖父和那位奶奶都在看着他。
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。一位当地退休老教师看到他的博文,打电话告诉他,十里店早年有一户周姓人家,家里有个女儿后来做了教师,嫁人后随丈夫去了西安。陈几乎是立刻买了去西安的火车票。
几经周折,他终于在一个宁静的家属院里,找到了“周文英”的家。开门的是一位满头银发、气质优雅的老奶奶。陈说明来意,颤抖着拿出那张保存完好的照片。
老奶奶戴上老花镜,只看了一眼,眼泪就无声地落了下来。她用手轻轻抚过照片,喃喃道:“这是我呀……这是我十八岁那年,在学校门口拍的。”
那一刻,陈说,他一路上的所有艰辛都值了。老人后来生活得很幸福,儿孙满堂。丈夫几年前去世了,但她很豁达。她说,她后来也打听过祖父的消息,但人海茫茫,最终作罢。她拉着陈的手,细细问了他祖父后来的人生,听到他儿孙绕膝、平安终老,老人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。
“他记得我,真好。”这是她最后说的话。
陈没有过多打扰,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——为一段被时光尘封的感情画上了一个温柔的句号。他带回来的,是一张他和老奶奶在院子里的合影,以及一份内心的无比充实。
我们常常谈论人生的意义。陈的这次千里追寻,或许就是答案之一。它不是为了得到什么,而是为了弥补一种遗憾,传递一份跨越生死的惦念。他用自己的行动,证明了执着与爱的力量,足以消弭时间的阻隔和山河的辽阔。
这个故事,关于爱,关于记忆,更关于我们对生命完整性的不懈追求。它温暖而有力,提醒着我,也提醒着每一个听到的人:人间值得,深情更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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