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头在我们厂干了四十年,大家都叫他“不二之老”。这外号听着像调侃,其实背后是实打实的敬重——他认准的事,九头牛都拉不回,一辈子就守着一个理:答应了,就得做到。

他守的是厂里那台比我年纪还大的老机床。

那机床早该淘汰了,厂子从国企改制到民营,新设备换了一茬又一茬,只有它,还在老车间角落里留着,全靠老陈头一人保养。年轻人笑他:“陈师傅,这老古董也就您当个宝,现在都是数控时代啦!”

 《不二之老的忠诚典范故事》

老陈头也不恼,用棉纱细细擦着导轨上的油泥,慢悠悠地说:“家伙什老了,魂没老。它还能动,我就得让它动得利索。”

后来公司扩张,要彻底翻新老车间。通知下来,所有旧设备一律当废铁处理。那台老机床,赫然在列。

那天下午,我亲眼看见老陈头第一次、也是唯一一次,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门。他腰板挺得笔直,声音却有点发颤:“厂长,那机器……不能拆。咱厂第一颗自主研发的螺丝钉,是它车出来的。它的精度,不比新的差,我拿我这双老眼担保!”

厂长很为难,说这是董事会决定,涉及整体规划。老人没再多说,默默退了出来。

我们都以为他放弃了。

清理那天,巨大的拖车开进车间。我们却看到震撼的一幕:老陈头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但无比整洁的旧工装,站在那台被他擦得锃亮、甚至闪着温润金属光泽的老机床前,像一位守护着最后阵地的老兵。他脚边放着他那用了大半辈子的工具箱,开着的箱盖里,工具排列得一丝不苟。

他没拦着任何人,只是对带队的主管,也是他曾经的徒弟,平静地说:“要搬它,先让我给它再上最后一道油,上好油,你们再动手。我跟了它四十年,得让它体面地走。”

整个车间鸦雀无声。他蹲下身,拿起油枪,每一个油嘴,每一个轴承,他擦拭、上油、再擦拭,动作舒缓、专注,充满了近乎神圣的仪式感。那不是一个维修工在保养机器,那是一位老友在为自己的至交整理衣冠,送他最后一程。

空气里只有机油淡淡的味道和他手中棉纱的摩擦声。好几个老师傅别过了头,不忍再看。

主管看着师父花白的头发和微微颤抖却无比稳定的手,突然红着眼睛走到一边,打了个电话。

 《不二之老的忠诚典范故事》(1)

几分钟后,他挂了电话,深吸一口气,对工人们大声说:“这台先不动!我去跟上面申请,留下来!”

老陈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,没抬头,只是用指腹轻轻抹去机床侧壁上几乎磨没的厂徽印记。

后来,那台机床真的留了下来,成了厂史陈列室里的第一件展品。老陈头被返聘为特邀讲解员,他不讲大道理,只是摸着冰冷的床身,对一拨拨来参观的新员工说:“人啊,得有个念想。我的念想,就是让它知道,我没丢下它。”

这不是一个关于守旧的故事,而是一场跨越了四十年的承诺与陪伴。不二之老的忠诚典范,从来不是对一台冰冷机器,而是对倾注其一生的热血、青春和那份沉甸甸的信任,最庄重的回答。他守的是魂,是匠心传承的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