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认识方颜那年,十七岁,南方的梅雨季总是没完没了。她抱着一摞书站在教学楼屋檐下躲雨,眉头微蹙,盯着灰蒙蒙的天。我恰好路过,手里那把黑色的伞便鬼使神差地朝她倾斜了过去。
“同学,要一起吗?”
她愣了一下,随即笑起来,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:“谢谢学长。”

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,清清脆脆,像雨滴砸在青石板上。我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径上,伞下的空间忽然变得很小,我能闻到她发梢淡淡的栀子花香。一路上话不多,但一点都不尴尬。雨声淅沥,反倒像为我们隔绝出一个安静的小世界。
把她送到宿舍楼下,她再次道谢,转身跑进楼里。我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,心里莫名空了一下。后来才知道,我们是同一年级,只是不同班。我总会在课间操时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,会在食堂排队时盼望能和她“偶遇”。我们真的成了朋友,聊小说,聊电影,聊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。我知道她喜欢坐靠窗的位置,看书时习惯把头发别到耳后,笑起来会下意识捂住嘴。
我以为我们之间,只差一句明白的话,一个恰当的时机。我想等一个晴天,等一个更正式的场合。
高考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,卷散了所有人。发挥失常,心情郁结,那个漫长的暑假,我把自己封闭起来,切断了和几乎所有同学的联系,包括她。我带着一种可笑的自尊和挫败感,觉得必须在一个全新的、更好的地方,才能有底气站到她面前。
大学四年,我在北方,她在南方。偶尔从共同朋友那里听到她的零星消息,知道她过得不错。点开过无数次她的社交账号,手指悬在发送好友申请的按钮上,最终又退缩。总想着,再等等,等我变得更优秀一点,等一个“不逢不若”的完美时刻。
去年冬天,回家乡参加同学聚会。我提前到了,有些忐忑地坐在角落,心里排练着各种开场白。然后,我看见她走了进来。
她变了些,长发剪短了,更利落,也更成熟。她身边跟着一位男士,体贴地帮她拿着外套。朋友在一旁低声说:“那是方颜的未婚夫,他们下个月结婚。”
那一刻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所有预设的寒暄都堵在喉咙里。她看见了我,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,然后挽着未婚夫的手臂,微笑着朝我走来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她说,语气熟悉又陌生。

“是啊,好久不见。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。
我们像最普通的老同学那样客套地聊了几句近况,工作和生活。每一句都得体,每一句都隔着千山万水。期间,她的未婚夫一直温柔地站在她身旁,偶尔补充一两句,默契十足。
聚会散场时,我们又站在了屋檐下,这次没有雨。城市华灯初上,夜色温柔。
“那时候,谢谢你借我伞。”她忽然说。
我摇摇头:“小事而已。”
她看着我的眼睛,很认真地说:“后来……我等过你的消息。”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,缓慢地割过心脏。原来,那场雨早已停歇,那把伞也从未真正为我们撑起过一片天地。所有我以为是命运弄人的错过,不过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犹豫和胆怯。
我张了张嘴,最终只能挤出一句:“祝你幸福。”
“谢谢。”她笑了笑,转身走向不远处等着她的未婚夫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和多年前那个雨天一模一样。只是这一次,我知道,她不会再回头,而我,也永远错过了告诉她那句“我喜欢你”的最好时机。有些故事,或许从第一场雨开始,就写错了结局。所谓的“不逢不若”,不过是遗憾最体面的代名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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