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,她住城南,他住城北,中间隔着一座老旧的石桥,十二盏路灯,和一段恰到好处的沉默。
他们是在一次读书分享会上认识的,聊卡尔维诺和黑塞,发现彼此书架上的书竟有七成相似。他们迅速成为好友,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每一次交谈中滋长。他们会约在桥中央那家灯光昏黄的咖啡馆,聊到打烊,然后一个向南,一个向北,从不逾越,也从不相约明天,但明天总会不约而同地再见。
这种不即不离的情感距离,像一层温润的薄雾,包裹着两人。他们分享一切,从童年的糗事到对未来的惶恐,却绝口不提“我们”二字。朋友们都打趣,说他们在进行一场成年人之间最舒适的相处模式,像两棵并肩的树,根系各自生长,树冠却在空中轻轻相触。

他记得最深的是一个雨夜。她发来信息,只一句:“桥头的玉兰开了,香得跋扈。”他正忙得焦头烂额,看到信息,竟放下一切,冒雨走去。她果然撑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树下,鼻尖冻得微红,看见他,眼睛倏地亮了,却没问你怎么来了。他也没说我是为你来的。他们只是并肩站着,嗅着潮湿空气里清冷的花香,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,共享着那一刻亲密关系中的适度空间。
他们都害怕。怕再近一寸,会惊扰了这完美的平衡;怕疏远一分,又会坠入失去彼此的冰窟。这种如何把握友情与爱情的界限的难题,成了一场无人说破的默剧。他们用恰到好处的社交分寸感,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易碎的梦。
直到他收到那份来自另一座城市的聘书。告知她的那一刻,咖啡馆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她搅拌着凉透的咖啡,许久,才抬起头,笑着说:“真好,机会难得。”那笑容和往常一样,分寸不减,距离依旧。
送行那天,他们依旧站在那座桥的中央。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,交织在一起,人却隔着一步之遥。
“就送到这儿吧。”他说。 “好。”她点头。 没有拥抱,没有握手,更没有戏剧化的告白。所有未竟的话语,都融化在那声“保重”里。

他转身向北,她低头向南。走出几步,他忽然停住,回头望去。几乎在同一瞬,她也转过身来。隔着那段他们用脚步丈量过无数次的、不即不离的情感距离,他们相视一笑。所有的心照不宣,所有的欲言又止,都在那一眼里,得到了永恒的安放。
有些关系,未曾拥抱,便已拥有;未曾远离,便已长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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