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整理旧物,从一本泛黄的《唐诗宋词选》里飘出一张老照片。背面是父亲苍劲的字体:“摄于白云机场赴任前夕,望吾儿勇毅前行,心随白云,常念家山。”

 《白云亲舍的思乡之情的故事》(1)

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。

父亲是八十年代北上的工程师,那片岭南的云,仿佛成了他一生乡愁的具象。小时候不懂,总嫌他唠叨,说我们故乡的云和别处不一样,是带着水汽的,是活的,是有感情的。我那时嗤之以鼻,云不就是云吗?

 《白云亲舍的思乡之情的故事》

直到我自己也离了家,去了一个干燥少雨的北方城市读书。

这里的天很高,云很淡,它们总是安静地、疏离地悬在天边,像一幅静止的画。我才第一次品咂出父亲话里的滋味。是的,云的质地,原来真的不同。故乡的云,是低垂的,是丰沛的,是伴着蝉鸣与湿润的季风,一团团地从海上翻滚而来,随时能拧出一场急雨。它热闹,甚至有点蛮横,带着烟火人间的咋咋呼呼。

而北方的云,太寂寞了。

从此,我染上了和父亲一样的“病症”——望云。每每想家,就抬头看天。看见厚重的云层,便觉亲切,想象那是从岭南飘来的信使;看见稀薄的云丝,则心生怅惘,感觉它载不动沉甸甸的思念。

“白云亲舍”这四个字,我从父亲那里听来,又在异乡的岁月里,用情感一寸寸地丈量了它的深度。它不是说房子盖在白云里,而是说,当你遥望天边那朵流云时,你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,看见云朵之下、故宅之中的双亲。

这是一种多么含蓄又深沉的中国人表达思念的方式。不直言“我想你”,却说“我看云,看的其实是你”。

去年中秋,父亲来看我。我们坐在小区的长椅上,沉默地看着天上同一轮月亮,以及月亮旁边那抹孤单的云。

他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:“以前你爷爷送我时,说‘云是咱家的屋顶,飘到哪儿,家就在哪儿’。我如今才真正懂了。你看,”他指着那朵云,“它下面,就是咱们家。”

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那片云正缓缓向南飘去。那一刻,我心中澎湃的思乡之情找到了唯一的出口。我深信不疑,那朵云就是我的屋顶,它正飘过我的故乡,掠过我家阳台那盆白兰花的梢头,捎上了父母的牵挂,再缓缓地、温柔地,覆在我的头顶。

世间至远的漂泊,是身体离了根。世间最近的归途,是心随白云,夕夕至亲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