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台上的那盆柳叶吊兰又掉了几片叶子。李明娟伸出枯瘦的手指,轻轻捻起一片半黄不绿的残叶,对着昏黄的灯光看了好久。叶脉还清晰,只是边缘已经卷曲发黑,像被火燎过似的。
这盆吊兰是女儿上大学那年买回来的,说是能净化空气。如今女儿在深圳成了家,三年没回来了。丈夫老张前年走的,脑梗,倒下就没再起来。现在家里就剩下她和这盆花,一天天看着它衰败下去。
李明娟七十六了。年轻时候的她,是厂里有名的“一枝花”,辫子又黑又粗,眼睛亮得能照见人。现在对着镜子,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。头发稀疏花白,脸上沟壑纵横,最显眼的是右颊那块深褐色的老年斑,一天比一天大。
上周社区派人来登记独居老人信息,那个扎马尾的姑娘一口一个“奶奶”地叫,问得仔细:“平时有人来看您吗?身体怎么样?需要什么帮助不?”明娟只是摇头,笑得勉强。临走时姑娘留下联系方式,明娟把它贴在冰箱上,那上头已经贴了好几张类似的纸条,边角都卷了。
昨天下了场雨,天气一下子凉了。明娟翻出老张的旧毛衣套在身上,毛衣领口已经松垮,但她舍不得扔。针脚是她亲手织的,那时女儿还小,一家三口挤在三十平的小房子里,其乐融融。
下午,她照常去菜市场。相熟的菜贩子老远就招呼:“李阿姨,今天的小白菜很嫩嘞!”明娟蹒跚着走过去,挑了一小把。付钱时,手机怎么都扫不上二维码,手抖得厉害。后面的年轻人不耐烦地咂嘴,菜贩赶紧帮她操作了,眼神里带着怜悯。
回来时在小区门口遇上隔壁楼的刘老师,他正牵着孙子散步。那孩子约莫五六岁,看见明娟皱巴巴的脸,吓得直往爷爷身后躲。刘老师尴尬地笑笑,明娟也笑笑,脸上的褶子堆叠在一起。
夜里风大,阳台上那盆吊兰被吹得东倒西歪。明娟起身关窗,看见又有一片叶子飘落下来,打着旋儿落在水泥地上。她突然想起老张临终前说的话:“明娟啊,我就先走一步了,你好好的。”
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,止都止不住。她蹲下身,小心地拾起那片叶子,放在掌心。灯光下,叶脉如命运线般蜿蜒伸展,虽然残破,却依然清晰可见曾经的生机。
明娟慢慢站起身,找出那个许久不用的喷壶,接了清水,细细地喷在吊兰的叶子上。水珠顺着叶片滚落,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。
明天,她决定给女儿打个电话。就说说这盆花,说说最近菜市场的价钱,说说她新学的手机功能。什么都可以说说。
夜更深了,那盆败柳残花在窗台上静立着,虽然残缺,却依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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