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这人,啥都好,就是爱计较。不是那种大是大非上的计较,是那种针尖对麦芒,搬斤播两的计较。用他老伴儿的话说,“天上飞过只麻雀,你都恨不得要辨个公母,算算哪边肉多。”

就比如去菜市场买姜,他能在摊子前杵上十分钟。人家摊主拿起一块,他立马摆手:“哎,等等!老板,您手上那块不行,棱角太多,皮削完没多少了。对,就您脚边那块,圆润,实在!”非得自己指定,让人从筐底给翻出来,过秤时还要弹一弹秤盘,眯着眼看那指针是不是稳稳当当,绝不肯吃半点亏。

这种事儿,贯穿了他生活的边边角角。社区收垃圾费,按户算,他第一个跳出来:“不合理!我家才两口人,对门老李家五口呢,用的垃圾袋顶我家三个,凭什么一样钱?”说得居委会主任直挠头。家里洗花,他用喝剩的半杯矿泉水,绝不肯多开一秒水龙头,嘴里还念叨:“这点够啦,多了浪费,根又喝不完。”

 《搬斤播两的斤斤计较的故事》

久而久之,邻里看他都带着点戏谑,背地里叫他“张计较”。他也不恼,反而觉得这是会过日子的表现。

转折发生在上个月。老张的宝贝孙子童童要代表学校去市里参加航模比赛,作品是个用了小半学期的小火箭模型,是童童的心头肉。比赛那天早上,天下着毛毛雨,爷孙俩急匆匆拦了辆出租车。

到了目的地,车费二十二块五。老张习惯性地摸出钱包,开始较真:“师傅,你这表跳得是不是快了点?我刚才算着距离呢……”他絮絮叨叨,非说应该是二十一块左右,要跟司机掰扯清楚。

司机是个暴脾气,眼看要耽误接下一单,脸一沉:“就这个价!坐不起别坐!”

童童抱着航模盒子,在旁边急得直跺脚:“爷爷,快点儿吧,要迟到了!”

老张一看孙子要哭,这才极不情愿地抽出一张二十、一张一块和几个硬币,一个个数给司机,嘴里还没停:“下次表可得调准点儿……”

付完钱,车“嗖”一下就开走了。爷孙俩赶紧往体育馆门口跑。没跑两步,童童突然“啊呀”一声,小脸煞白:“爷爷!我的火箭!落车后座上了!”

老张一听,脑袋“嗡”一声就大了。那出租车早没影了,没要发票,也没记车牌号。童童的眼泪“唰”地就下来了,比赛希望、半年的心血全在那模型上。

老张顿时慌了神,抱着侥幸心理,拉着孙子沿着出租车可能走的方向一路问,见人就形容那辆蓝绿色的出租车。茫茫车海,哪里还找得到?童童哭得喘不上气,老张看着孙子的眼泪,心里像被针扎一样,比自己丢了钱难受一千倍。

他后悔啊,肠子都悔青了。就为了那一块多钱,跟人斤斤计较那几分钟,把孙子最要紧的事给彻底耽误了。他生平第一次觉得,自己那些算计,在孩子的眼泪面前,轻得像灰,一文不值。

后来,还是一位好心的交警帮忙,通过调取路口监控,花了两个多小时,总算找到了那辆车,联系上了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司机。师傅听说后,二话没说,专门开着车把模型给送了回来。

老张接过模型,手都是抖的。他掏出一百块钱就往司机手里塞,声音都哽咽了:“师傅,太谢谢了!对不起,上午我……这钱您一定拿着,买包烟抽!”

司机愣了一下,看着这个之前为一块五毛钱跟自己掰扯半天的老头,如今硬塞给自己一百块,反而有点不好意思,推拒了几下,最后拗不过,收下了,还憨厚地笑了笑:“没事儿,孩子比赛要紧,快去吧!”

那天,童童的比赛最终还是耽误了,只拿了个参与奖。但老张却像得了个大奖。他一手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模型,一手紧紧牵着孙子。

打那以后,邻居们发现,“张计较”变了。买菜不再纠结那几分几厘,垃圾费也不嚷嚷了。他仿佛把心里那杆摸得锃亮、称了半辈子鸡毛蒜皮的秤,给收起来了。偶尔有人打趣他,他就摆摆手,嘿嘿一笑:

 《搬斤播两的斤斤计较的故事》(1)

“不算啦,有些东西,斤两太重,咱那把小秤……称不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