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的雪下得特别早,才刚入冬,宫墙内外便已是一片苍茫。老皇帝斜倚在龙榻上,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,浑浊的眼中映不出半点光亮。太医们跪了一地,谁都不敢先开口。
“叫太子来。”老人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。
太子穿着朝服快步走进来,衣摆沾了雪水,在暖阁里化开一小片深色。他跪在榻前,握住了父亲枯槁的手。
老皇帝忽然笑了,笑得咳起来,嘴角渗出血丝:“这江山,朕替你守了四十年…如今,交给你了。”
三更时分,钟声敲响,旧帝驾崩。
登基大典那日,新帝没有穿龙袍,只着一身素衣站在高台上。台下黑压压的群臣屏息凝神,等着新君的第一道旨意。
他却只是抬手,指向远方:“你们看,这江山,其实只剩一半了。”
众人哗然。边关七省早在三年前就已自立为王,西域十六部去年切断了商路,南海诸岛纷纷倒戈。满朝文武心知肚明,却无人敢说破。
新帝转身,从侍从手中取过一把长剑:“先帝留给朕的,不是万里河山,而是一把剑。他说,另一半江山,要朕自己去取。”
第一年,新帝没有出兵,反而削减赋税,开放粮仓。老臣们摇头叹息,说新帝懦弱,不堪大任。坊间流传起歌谣,唱的是“坐拥半壁江山,不敢越雷池一步”。
第二年春,边关七省大旱,流民四起。新帝亲自押送粮草北上,不仅救济灾民,还带去了农具和种子。七省总督站在城墙上,看着年轻皇帝亲手为老人盛粥,眉头紧锁。
第三年,西域商路突然重开。原来新帝将最宠爱的妹妹嫁给了西域首领,换来的不是和亲,而是互通市舶的约定。朝中老臣上书痛斥,说这是“以皇族之血换商贾之利”。
第四年冬至,新帝召集群臣,再次登上那座高台。
“众卿可还记得,四年前朕说过的话?”
台下无人应答。
新帝轻笑:“如今,朕还是只有半壁江山。”
老丞相终于忍不住,颤巍巍出列:“陛下若再不发兵,祖宗基业恐将不保!”
新帝却抬手一指远方:“但这一次,另一半江山,正在自己走来。”
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官道上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——为首的竟是边关七省的总督,身后跟着西域十六部的使臣,南海诸岛的船王...
“陛下,”边关总督单膝跪地,“这四年来,您送来的不仅是粮种,更是信任。我们自愿重归版图,不是被征服,而是心悦诚服。”
新帝扶起众人,从侍从手中取过那把他从未用于征战的长剑,轻轻一挥,斩断了高台上象征割据的绳索。
“朕的剑,只斩枷锁,不斩来使。”他说完,看向目瞪口呆的群臣,“真正的江山,从来不在疆域之广,而在民心之向。今日方知,先帝留给朕的,不是半壁江山,而是整个天下。”
雪又下了起来,落在每个人的肩头。新帝站在雪中,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垂死的老人,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:“得民心者,方得天下。这道理,朕用四十年才明白,现在,轮到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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