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真的,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分钟,是卡在我家那扇该死的防盗门中间。

门是向外开的。我一只脚迈了出去,鞋尖已经碰到了楼道冰凉的瓷砖,另一只脚还留在屋里,拖鞋底下踩着温暖的家门口地垫。我的身体,我的重心,我整个人的存在,就精准地悬停在这条门框划分出的界线上。

出去的意图很明确:垃圾袋里的虾壳放了一晚上,再不去丢,味道就要宣誓主权了。而且下午三点这个时间掐得极好,电梯空闲,楼道无人,完美避开所有需要假笑寒暄的邻居。

 《半间不界的尴尬处境的故事》

问题出在那一刻的回头。就那一瞥,我看见手机屏幕在沙发上突兀地亮起,嗡嗡地震动着,像一颗即将引爆的、关乎命运的炸弹。也许是老板的急件,也许是客户的反馈,总之,它重要到让我必须立刻折返。

 《半间不界的尴尬处境的故事》(1)

于是,一个向外的力,与一个向内的念头,在我身体里打了个死结。

我成了个被卡住的活体门挡。向外,去倒垃圾的使命未竟,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公共领域;向内,关乎生计的手机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。门没法关,风呼呼地往里灌;我也没法动,任何一个微小的位移都可能让我失去平衡,要么彻底栽进楼道,要么狼狈地摔回屋内。

最折磨人的是那种感觉。你不属于任何一边。楼道里传来电梯“叮”的一声,我心脏猛地一缩,生怕有人走出来,看见我这副蠢样——半个社会人,半个家居者,像个找不到坐标的游魂。我甚至能想象对方礼貌又困惑的眼神:“需要……帮忙吗?”

不,不需要。我只想要么完整地出去,要么完整地回来。这种悬而未决的、半间不界的状态,几乎是一种酷刑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,只剩下强烈的尴尬和自嘲。我算什么?一个行为艺术?一个关于优柔寡断的人生隐喻?

几秒钟后,我做出了选择。深吸一口气,将探出去的脚猛地抽了回来,身体彻底退回门内。砰地一声,世界被关在门外。虾壳的味道似乎更浓了,但我的心却瞬间落地。

我先抓起手机(只是一条新闻推送),然后拎起垃圾袋,再次整装待发。

这一次,我走得毫无留恋,无比坚定。因为我知道,最难受的从来不是身在何处,而是卡在中间,哪儿也去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