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北京地铁照常挤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我被人流推着上了十号线,耳机里放着雷光夏,心思早就飘到了晚上要交的稿子上。就在车门快要关上的那一瞬间,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姑娘急匆匆冲进来,差点摔在我身上。

“抱歉抱歉!”她有点狼狈地稳住身子,抬头朝我笑了笑。

就那一抬头,我愣住了。

 《半面之交的缘分奇遇的故事》

她的右脸特别好看——眼睛明亮,睫毛长长的,鼻梁挺直,嘴角还有颗小小的痣,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俏皮。可她的左脸,从额头到下巴,布满了深红色的疤痕,像是被火烧过,皮肤皱在一起,连眼皮都有些外翻。

她显然习惯了一瞬间的安静。只是很快收起笑容,默默退到车厢角落。

我不知怎么的,没移开目光。她的右脸太动人,左脸又太触目惊心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面拼在同一张脸上,有种说不出的冲突感。

我看着她从包里拿出本书——是帕慕克的《纯真博物馆》。巧了,我包里也正放着这本。

之后的三周,我竟然每隔两三天就会在同一时段的地铁上遇见她。她总是站在相近的车厢位置,安安静静地看书。我们从没交谈,只是互相点头笑笑,像某种默契。

有一次地铁急刹车,她手里的书飞了出去。我赶紧帮她捡起来,递回去时,终于开了口:“你也喜欢帕慕克?”

她的眼睛亮了一下:“嗯,这是他最温柔的一本。”

就着这本书,我们聊了短短五站地。她说她叫沈熹,在一家绘本工作室做美术编辑。我惊讶地发现我们喜欢同一个冷门插画师,都爱吃朝阳公园附近那家贝果店的火腿乳酪款。

后来几次碰面,我们会简短地聊上几句。但始终保持着那种地铁相识的边界感,没加微信,也没问过彼此的职业和来历。就像是只存活在地铁这段时间里的朋友。

直到去年冬至那天,我照常等那班地铁,她却没出现。

 《半面之交的缘分奇遇的故事》(1)

后来连续一周,她都没出现。

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,也不知道去哪找她。那班地铁突然变得空荡又安静。

一个月后,我因为采访去了一家烧伤康复中心。在走廊里,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——是沈熹。她正蹲着给一个左脸满是疤痕的小女孩读绘本,声音温柔极了。

她抬头看见我,愣了一下,随后笑了起来。依然是那张半面美好、半面伤痕的脸,却觉得格外顺眼。

“之前答应来这儿做义工,最近项目忙,就调了时间。”她主动解释道。

那天我们终于一起喝了咖啡。她告诉我,她脸上的伤痕是小时候火灾留下的,左眼视力其实也很差了。“小时候恨过,后来觉得,至少右脸还挺好看呀。”她说得轻描淡写。

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。有时我会想,如果不是那天她冲进地铁,如果我没有注意到那本《纯真博物馆》,如果我没有鼓起勇气开口搭话——或许就错过了。

这世上有些人,初见只有半面之缘,却仿佛已经认识了很久。有些相遇像是注定,只需要一点点勇气,就能从擦肩而过,变成并肩而行。

哦对了,后来我发现,其实第一次见面那天,她冲进地铁时并没有摔倒。

她是故意撞到我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