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良盯着窗外的雨，已经连续下了三天。水珠顺着玻璃滑落，拉出长长的痕迹，像极了这座城市留给他的伤疤。桌上那碗泡面早就凉透了，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。
十七个月前，他还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，手下管着十来号人。而现在，他蜷缩在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，连下周的房租都成了问题。
失业来得猝不及防。公司裁员的消息传了三个月，谁都以为那只是谣传，直到人事部的主管敲响了他的门。三十五岁，工作了十二年，换来了一纸解约书和三个月工资的补偿。
最初的一个月，他并不着急。凭着漂亮的履历，他以为找工作轻而易举。然而发出的简历石沉大海，偶尔的面试也总在最后一轮被刷下来。HR总是委婉地说：“您的经验很丰富，但可能不太适合我们目前的岗位需求。”
积蓄像水一样流走。他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搬到了现在的城中村，每天计算着最便宜的生活开销。方便面成主食，偶尔加个鸡蛋就算是改善伙食。
昨天，他去了趟以前常去的咖啡馆，碰巧遇见前同事小张。寒暄中，小张尴尬地说：“听说你自己创业了？”阿良只能点头，编造着一个不存在的公司。他看见小张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，那眼神比直接质疑更令人难受。
回到出租屋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：眼袋深重，胡子拉碴，西装裤的腰围松了两指。这还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吗？
手机突然响起，是母亲打来的。他深吸一口气，调整好语气才接起来。
“妈，怎么啦？”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。
“没什么事，就问问你最近怎么样。你爸的体检报告出来了，有点小问题，医生说要再复查...”母亲的声音里藏着担忧，却还是先说：“钱的事你不用操心，你哥说了他会解决。”
阿良的心揪成一团。他清楚哥哥的经济状况也并不宽裕。
“妈，我最近项目赚了点钱，明天我先转五千过去，不够再说。”
挂掉电话，他盯着手机银行里仅剩的六千三百二十八块五毛二，手指悬在转账按钮上许久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。阿良突然站起身，换上最体面的一套西装，尽管裤腿已经有些发皱。他走出门，深秋的冷风灌进脖颈，他却浑然不觉。
街角的便利店招夜班营业员的告示已经贴了快两周。他推门进去，铃铛叮当作响。
“欢迎光临。”收银台后的年轻人头也不抬地说。
阿良走到柜台前，声音干涩：“请问，你们还在招人吗？”
年轻人抬起头，略显惊讶地看着这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。
“是的，不过只是夜班，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，工资不高。”
阿良点点头，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：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填写申请表时，在“工作经历”一栏，他停顿了片刻。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业经历、项目成果、管理经验，此刻都显得如此遥远而不合时宜。最终，他只简单写了两个字：待业。
走出便利店，天已经黑透了。阿良没有立即回家，而是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。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，照亮每一个奔波的身影。
他掏出手机，给母亲转了五千块钱，然后在备注栏里写上：爸的身体要紧，不够再跟我说。
手机很快响起，是母亲的回信：“儿子，别太累着自己。你爸让我告诉你，他以你为荣。”
阿良盯着那句话，眼眶突然发热。他抬起头，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悄然松动。
生存或许就是这样：一半已死，一半犹生；一半屈辱，一半尊严。而只要尚存一丝气息，人就还得继续往下走。
夜风渐起，他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，向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。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，而他，也会照常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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