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张把茶杯往桌上一顿，茶水溅出来几滴，洇湿了摊开的图纸。他盯着对面那张堆满殷勤笑容的脸，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。
“刘经理，这排水管线的走向，是不是再斟酌一下？按这个方案，离化粪池太近了，后期维护都是麻烦。”老张的手指在图纸上点了点，眉头拧着。
刘旺财脸上的笑纹都没变一下，立刻凑近了些，声音压得低，带着一股亲热劲儿：“张工，您太较真啦！这方案是经过测算的，万无一失。再说了，小区绿化是门面，管线嘛，埋在地下谁看得见？按期完工才是大头。”他说着，极其自然地从手边一个精致的纸袋里拿出两条烟，顺着桌面推过去，“一点心意，老家带来的土特产，您尝尝鲜。”
那烟盒上的牌子，老张认识，绝不是啥“土特产”，价钱抵他小半月工资。他没碰那烟，目光从图纸移到刘旺财油光水滑的脸上。这人是他发小介绍来的施工队经理，看着活络，工程报价也低得诱人，可接触这几回，老张总觉得他热情得过分，眼神里总藏着点别的东西。
晚上回家，老张心里还是不踏实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索性爬起来，打开电脑，把刘旺财报过来的建材清单和施工方案又从头到尾对了一遍。数字、型号、规格……乍看都没问题，甚至堪称完美。直到天快亮时，他揉着发涩的眼睛，无意识地将一份电子版材料型号清单和另一份他偷偷留底的、刘旺财早期手写报价单上的材料编号，一个一个地输入表格做比对。
突然，屏幕上一个细微的差异跳了出来。电子清单上某种关键水管的型号，最后一个字母是“A”，而手写稿上，那个字母却像个没写清楚的“D”。老张心里咯噔一下。这两种型号外观极像，但承压能力和价格天差地别，“D”型是符合国标的优质管材，而“A”型根本是不该用在主水管道上的次品！
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。刘旺财用低价中标，原来坑埋在这里！用次品水管以次充好，短期内看不出问题，时间一长，水压波动，爆裂是迟早的事。到时候整个小区的供水系统都得遭殃，墙体泡烂、电梯停运，后果不堪设想。而工程早已验收，刘旺财早拿着钱拍拍屁股走人了，这烂摊子……
老张没声张。他第二天请了假，一个人骑着电动车，跑到刘旺材堆放材料的临时仓库转了转。仓库管得并不严，他趁人不备溜进去，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几捆还没来得及拆封的水管，上面清晰的印着那个带“A”的型号。他不动声色地用手机拍了下来。
证据确凿。老张没再犹豫，直接把所有材料——对比清单、照片、还有那两条昂贵的“土特产”烟，一起打包送到了公司审计部和监理单位。
事情败露得快得像一场龙卷风。公司高层震怒，审计立刻介入，所有的材料采购和施工环节被全部冻结彻查。
刘旺财再被叫到办公室时，脸上的殷勤笑容彻底没了，只剩下灰败的死白。他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什么，但在铁证面前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他恶狠狠地瞪了老张一眼，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毒和惊慌。
老张平静地回看着他，心里那点最后的不安也落定了。他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，味道涩涩的，但回味甘醇。
小区后来顺利换了合规的施工队。听说刘旺财不仅赔了一大笔违约金，还在行业里彻底臭了名声。老张有时晚上散步，看到新铺好的管道被土层层掩埋，总会停下来看一会儿。
他知道，泥土之下，必须得是坚实可靠的东西，才能托起地上万家灯火的安稳。有些祸心，包藏得再深，也终会败露。而守住那道关，就是他这样的人，最笨也最真的办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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