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市立医院,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

我拖着打了石膏的右腿,借着手机光一点点往洗手间挪。陪护床硌得人腰背生疼,加上隔壁床大爷震天响的呼噜,实在是睡不成。

冷白灯光在脚下晕开一小圈光斑,其余地方都陷在昏暗里。消毒水味浓得呛鼻,混着一种老房子返潮的霉味。

就在经过走廊中段那个老式红色消防栓时,我猛地顿住。

好像……有声音?

我屏住呼吸。寂静像潮水般涌来,然后,听到了——

滴答。

滴答、滴答。

不是水龙头没关紧那种散漫的滴漏,而是带着某种古怪的、精准的节奏感,一下,又一下,不紧不慢,敲在死寂的神经上。

声音就是从那个消防栓里传来的。

深更半夜,消防栓怎么会漏水?我心里有点发毛,但还是凑近了些。暗红色的铁皮柜子,玻璃门后盘着粗壮的黑色水龙带,看起来有些年头,边角积着灰。

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柜门的缝隙。

干的。

指尖什么湿意都没有。可那“滴答”声非但没消失,反而更清晰了,简直就像……就像贴着一层玻璃门,在里面的黑暗深处响着。

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。我咽了口唾沫,鬼使神差地,把耳朵轻轻贴在了冰冷的玻璃上。

——滴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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声音陡然放大,带着空腔的回音,冰冷得不像水滴,倒像是什么更稠密的东西,一下下敲击着内壁。

就在我汗毛倒竖的瞬间,那声音停了。

绝对的寂静,比之前的滴答声更让人窒息。

我僵在原地,耳朵还贴着玻璃,心脏咚咚狂跳。

突然——

“叩。”

一声沉闷的敲击,从柜子内部猛地传来,正中我耳膜!

我吓得魂飞魄散,猛地向后踉跄,差点摔倒在地,狼狈地扶住墙才稳住。惊骇地盯着那暗红色的铁柜,仿佛里面关着一头活物。

它似乎安静了。

我喘着粗气,不确定刚才那一下是不是自己的幻觉。也许是因为疼痛和疲惫?听说医院这种地方,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传闻……

就在这时,头顶的日光灯管猛地闪烁了两下,发出电流的嗡鸣,随即“啪”一声彻底熄灭,只有远处安全出口的幽绿荧光牌亮着,投下诡谲的光。

几乎在同时,我面前的消防栓玻璃门内,那盘踞着的黑色水龙带,毫无征兆地、缓缓地蠕动了一下。

像一条苏醒的巨蟒,在狭小的空间内慵懒地扭转身体。

我眼睁睁看着那坚硬的、本该是死物的橡胶管扭曲出不可能的弧度,然后,一股暗红色的、粘稠的液体,从水带的接口处猛地渗出,不是喷射,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,汩汩地涌出,迅速浸染了内部的玻璃。

那液体浓稠得像是……

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喉咙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我拖着伤腿,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,头也不回地往病房逃,背后的寒意紧追不舍。

终于摸到病房门把手,我惊慌失措地回头望了一眼。

走廊尽头,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,隐约传来“滴答”一声。

幽远,而清晰。

我猛地撞进病房,反手锁上门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,冷汗浸透了病号服。

“怎么了?做噩梦了?”我妈被惊醒,迷迷糊糊地问。

我张了张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第二天阳光灿烂,护士来查房时我问起昨晚停电和消防栓的事。

她一脸茫然:“停电?没有啊,昨晚电路一直好好的。”她走到走廊那个消防栓前,熟练地拉开玻璃门,“你看,哪有问题?干干净净的。”

晨光下,红色的柜体一尘不染,玻璃明亮,里面的水龙带乌黑干爽,安分地盘绕着。

仿佛昨夜那一切,真的只是一场因伤痛和疲惫而生的噩梦。

我怔怔地看着,无意间一低头,却发现拖鞋的鞋底边缘,沾着一点已经干涸发暗的红色印记。

像干涸的血迹,又像是……铁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