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)

我们医院药房有台老电子秤,搁在角落吃灰好几年了。不锈钢秤盘早就锈出黄斑,底下那排数字显示屏也暗得几乎看不清,插头都没人知道塞哪儿去了。按理说,这种报废玩意儿早该扔了,可后勤科那帮人你也知道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反正不占地方,就由着它在那儿落灰。

我是上周三晚上值大夜班时开始觉得不对劲的。

那天凌晨两点多,药房里就剩我跟实习生小陈在核对第二天要发的口服药。灯都关了一半,就留了我们头顶那一盏,惨白惨白的。安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和小陈划拉单子的沙沙声。

然后,我就听见了一点细微的、断断续续的……嘀嗒声。

像电子表在按秒走,但又没那么清脆,带点沉闷,像是从什么封闭的角落里挤出来的。

“什么声儿?”小陈也听见了,抬起头,有点茫然地四处看。

我俩顺着声音找,最后停在了那个角落的老电子秤前面。

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。更怪的是,那块原本死黑死黑的显示屏,此刻竟然幽幽地亮着一点极其微弱的绿光,一闪,一顿,再一闪。每闪一下,就伴随着一声轻微的“嘀嗒”。

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数字:0.37。

“这玩意儿……还通着电?”小陈觉得稀奇,弯腰想去摸,“谁还给它插着线啊?”

我一把拉住他胳膊。“别动!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拦他,就是一种本能,脊背后面窜起一股凉气。这秤的插头我绝对见过,是扔在旁边杂物筐最底下的,早就断开了,它怎么可能自己亮起来?

小陈被我吓一跳,缩回手。

就在他手缩回去的瞬间,那屏幕上的数字猛地一跳!

0.37 一下子变成了 0.00。

紧接着,几乎是同时,数字再次变化,不再是零点几,而是变成了一个清晰的、三位数的数字:153。

“嘀嗒”。

绿光映着我们俩有些发白的脸。

“153?”小陈声音有点发虚,“这什么意思?克?毫克?还是斤啊?”

我没吭声,心跳得有点快。药房里的温度好像突然降了几度。

那数字停在那里,绿油油地,一动不动。

大概过了十几秒,就在我以为它可能就停在这的时候——

数字又跳了。

这一次,是 0.89。

毫无规律,毫无逻辑。从零点几到一百多,再跳回零点几。

“鬼秤吧这是……”小陈干笑两声,想缓解气氛,但笑声在空旷的药房里显得格外干巴。

我没笑,死死盯着那屏幕。那点绿光在我眼里,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。它不像是在称量什么具象的东西,反而像是在……计数?

或者,显示着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、无形之物的……重量?

“去拿个本子来。”我对小陈说,声音有点紧。

小陈大概被我的表情镇住了,没多问,赶紧跑去护士站拿了个废弃的医嘱记录本和一支笔回来。

我把本子摊在旁边的调剂台上,借着那点微弱的绿光,记下了屏幕上的数字和时间:

02:17 AM —— 0.37 02:18 AM —— 153 02:19 AM —— 0.89

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,在寂静里格外清晰。

我们俩就站在那儿,像两个傻子,盯着一个报废的电子秤,等着它下一次变化。
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空调还在嗡鸣。

数字又动了。

02:31 AM —— 21.05

然后,再次陷入沉寂。

小陈熬不住了,打了个哈欠:“哥,这没准就是线路老化,接触不良,乱码了吧?咱别自己吓自己了。”

我盯着那“21.05”,没说话。乱码?乱码能这么清晰地显示到小数点后两位?能这样间隔十几二十分钟才规律地跳一次?

不像。

根本不像。

那晚直到天亮交班,那秤又跳了三次。我都记了下来。

04:02 AM —— 7.41 04:45 AM —— 0.00 05:30 AM —— 308.12

尤其是最后那个“308.12”,数字大得有点刺眼。天亮时分,窗户外透进灰蒙蒙的光,那点绿光反而显得黯淡了。但那个数字就定格在那里,直到清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,它才倏地一下,屏幕彻底暗了下去,恢复了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。

仿佛昨夜的一切,都只是我们的一场幻觉。

(二)

交班的时候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这事跟来接早班的张姐提了一嘴。张姐在药房干了快三十年,是院里的老人了。

她听着听着,脸色就慢慢变了。听到那个“308.12”的时候,她正在戴手套的手停了一下。

她没看我,眼神飘向那个角落的电子秤,声音压低了:“小刘,那秤……以后你们夜班,尽量别碰它。也别去看它。”

“张姐,这到底……”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张姐抿了抿嘴,似乎不太想说,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:“那秤是好多年前的了。听说……我只是听说啊,以前有个老病人,姓顾,慢性病,常年拿药,剂量卡得很死,每次都得用那秤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称药材回去自己煎。后来……好像是经济原因还是病情加重,跳楼了。就在咱们内科楼。”

我后背猛地一凉。

“哪天的事?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哑。

“记不清了,好些年了。”张姐摇摇头,“好像就是个三百多斤的……胖子。”

308.12?

我瞬间想起了最后那个数字,喉咙发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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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……其他的数字呢?0.37,153,这些……”我追问。

张姐已经转过身开始清点毒麻药柜了,语气有点匆忙和不自然:“哎呀,都是瞎传的,谁知道呢!可能就是巧合,机器坏了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