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发誓，那台跑步机是自己启动的。
这事儿得从上个月，我因为那场该死的车祸左腿骨折说起。手术很成功，但肌肉萎缩得厉害，复健成了我每天的噩梦。市三院的康复科在市里是出了名的，设备新，地方也敞亮，尤其是那一排崭新的、闪着金属冷光的智能跑步机，据说是德国进口的好货，能精准模拟各种路况，帮助患者更好地恢复肌力。
我的理疗师姓陈，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男人。他给我定的方案里，每天下午三点，准时在那台编号为“RT-07”的跑步机上以最低速慢走二十分钟。
“RT-07”在最靠里的角落，挨着一扇常年锁着的防火门。不知为什么，第一次见到它，我就有点说不出的别扭。它和其他跑步机没什么两样，甚至屏幕更大更亮，但站在它冰冷的跑带上，总感觉后颈有丝丝的凉风，像是有人贴得很近在呼吸。我归结于是自己太久没运动，心理作用。
直到上周二下午。
那天陈医生请假，嘱咐我自己完成训练。康复科大而空旷，下午人很少，只有远处有个老先生在护士的帮助下做着拉伸，细碎的呻吟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遥远。我熟练地走上“RT-07”，将磁卡插入卡槽，设置了二十分钟、时速三公里的慢走。
一切如常。只有我的脚步声和机器低沉平稳的电机嗡鸣。
走了大概十分钟，我有些出汗，注意力也开始涣散。就在我抬手擦额角的瞬间——
“滴！”
一声极其尖锐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炸响，惊得我心脏猛地一缩！
我还没反应过来，脚下的跑带猛地加速！根本不是慢走的速度，时速瞬间飙升，至少有十公里！我毫无防备，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向后扯去，左腿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！
“啊——！”我尖叫一声，死命抓住扶手，身体却已经失去平衡，像狂风里的一片破布被疯狂拖拽。
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，屏幕上的数字还在疯狂跳动！
时速15公里…18公里…22公里！
它在自己加速！我甚至没有碰到控制面板！
“救命！停下！快停下啊！”我语无伦次地哭喊，双手因为极度用力而骨节发白，那条伤腿完全使不上力，被粗暴地拖拽着，我感觉骨头缝都在尖叫。眼泪糊了一脸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，我能听到的只有跑带疯狂摩擦的呼啸声和我自己破裂的惨叫。
远处那个老先生和护士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状，惊叫着朝我跑来。可太远了，而且速度太快了，我感觉我的手快要脱力了！
就在这时，我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屏幕下方的一行小字，那是在高速跳动的数字下方，一行原本绝不该出现在康复设备界面上的红色小字，像血一样刺眼：
「目标未达成。惩罚模式。提速至峰值。」
峰值？！
我惊恐地看向时速表——数字跳到了30，并且还在往上冲！这根本不是康复跑步机，这他妈是通往地狱的传送带！
就在我彻底脱手，即将被卷进机器后方的黑暗缝隙里时，那个跑向我的护士似乎终于找到了墙上的总电源开关，猛地拍了下去。
“啪！”
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。
跑带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，骤然停滞。巨大的惯性把我直接甩了出去，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，左腿传来一阵让我几乎晕厥的剧痛。
我瘫在地上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，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，不停地发抖。
护士和老先生冲到我身边，焦急地问着些什么，但我什么都听不见，耳朵里只有一片嗡嗡的鸣响。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台已经黑屏的“RT-07”，它此刻安静地矗立在角落，像一头蛰伏的、餍足的金属怪兽。
陈医生第二天匆忙赶回，听说了事情，脸色白得吓人。他调取了设备日志，反复检查了线路和程序。
“日志显示一切正常，只是…只是突然断电。”他眼神闪烁，不敢看我的眼睛，“可能…可能是电路短路，导致了程序紊乱，偶发事故…我们已经报修了。”
偶发事故？
我没告诉他那行血红色的字。我知道他不会信。
我再也没去过市三院的康复科。我的左腿恢复得很不好，医生说因为我那次“意外”造成了严重的二次损伤。但现在每次复健，哪怕只是在普通的医院走廊里慢慢挪步，我都觉得无比安心。
至少，我脚下的地板是死的，它不会突然活过来，想要我的命。
只是有时候，在深夜，我会突然从噩梦中惊醒，耳边清晰地回荡着那尖锐的“滴”声，以及跑带疯狂呼啸的恐怖声音。然后，全身的血液都会冻住。
我总忍不住去想，那台“RT-07”所谓的“目标”和“惩罚”……到底是什么？在我之前，它又对谁“未达成目标”过？
我不敢再想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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